你看這地瓜葉是有量還是無量？

煩惱，有量還是無量？

每天的藥石（晚餐）都比午餐簡單些，今天也不例外，主食是乾麵，外加個燙青菜，還有中午的剩湯，其實還蠻豐盛的。

青菜是地瓜葉，哇！地瓜葉，揀起來有點麻煩，但聽說是營養成份很高的青菜。我不得不發揮剛出家時，所練就的揀菜功夫，第一個動作先從蕃薯藤將蕃薯葉連梗一根一根摘下，第二動作再將葉子與梗分開，並將葉梗去皮，折成一小段一小段，第三動作才開始進行洗菜的動作。光是前二個動作就已花掉大半時間，而洗菜也不是輕鬆的事，要一葉一葉地洗，洗到手摸盆底完全沒有感到泥沙為止。這也是「誰之盤中飧，粒粒皆辛苦」另一說吧！

打從挑菜開始到洗菜這個過程，就足以讓心悠遊四海，來回馳騁了，那是很愜意的一段時光，（不過從行者的角度，好像是讓心放逸了，沒能活在當下，不過這樣是不是又太ㄍ一ㄥ、太緊了？），但有時急起來，也會抱怨日食三餐，真是麻煩死了，這種「火燒心」的時刻，應該就是地獄之苦吧！而今天揀菜的心情，好像這二種境界都面臨到了。

初出家的第一個月就是領揀菜的執事，師兄跟師父都說，經過大寮（廚房）執事的體驗後，就什麼執事都領得起了，所以我賣力地去適應一個全新的生活，「修行」的體驗就從這裡開鑼了！

一開始真的連菜都不會挑，已經忘記我挑的第一道菜是什麼了？只記得每一種菜，典座（掌廚的）師兄都要教我怎麼挑、怎麼洗，我就依照吩咐去做，有時候師父也會來廚房幫我們的忙，我挑地瓜葉的功夫，就是從師父那兒學來的，師父還說在挑菜時也可以念佛。其實，那時我很害怕揀地瓜葉，太麻煩了，又很浪費時間，剛出家，我需要更多時間去適應與學習，而挑麻煩的菜，害我失去學習的時間，所以不喜歡又害怕。總之，面對一大堆的菜與鍋碗瓢盆，就像在面對一堆的煩惱，心情有複雜、有掙扎、有期待、有開心、有不悅、有平靜、有起伏……，還沒能體會工作就是修行的喜悅，更無法意會在工作中念佛的意思。就這樣，揀菜的那個月我雖學會了挑菜、洗菜、切菜，但對於挑煩惱、洗煩惱、切煩惱，還是毫無頭緒，反而有很多衝突，跟自己衝突，跟共事者衝突，可以說那還是充滿煩惱的日子。如今走過幾千個日子之後，工作即修行的道理，已比少不更事的當年多了一點體會，只是不耐煩的業習依舊存在。也許「本性難移」這句話，大概可以理解成，如果不下定破釜沈舟的決心，某些習氣將緊緊地跟定我們，不僅盡形壽，甚至是盡未來際。

今天還是按部就班地挑著地瓜葉，一葉一葉挑，一葉一葉洗，這個過程還是有那麼一點點不耐煩存在，同時一個有趣的問題也閃過腦海──此時的不耐煩，與彼時的不耐煩一樣嗎？地瓜葉再多總有洗完的時候，而我的不耐煩到底有盡？無盡？應該是無盡吧！不然為何說「煩惱無盡誓願斷」，又既然無盡，怎可能有斷盡之時呢？可是「佛」又是最清淨的人，是斷了一切煩惱的人，煩惱既可以斷盡的話，那麼煩惱應該就是有量啊！到底煩惱是有量還是無量呢？我的思緒就這樣跑著，跟著地瓜葉還有一堆泥沙，在菜盆中攪和著！

不知不覺，已洗完最後一片地瓜葉，啊！腦袋也突然回神過來，清醒了，想想剛才生起的妄念就覺得很可笑，當我在想「煩惱是有量還是無量？」時，當下不就是又再製造一個煩惱嗎？何嘗不是？在平淡安穩的生活中，我們常會不甘寂寞地自尋煩惱，然後在煩惱當中徘徊。煩惱到底有量還是無量？一個接著一個的煩惱，不止斷的話就是無量，能當下止斷就不是無量，然不管是有量還是無量，到頭來不就是「空」嘛！有量是空性，無量也是空性，重要的是要理解「空性」，而不是在有量與無量間打轉，空性之下有量或無量都不存在意義。《從零開始──追蹤零的符號與意義》這本書，裡面有一句話「零的形象，看似空無一物，但是如果你洞悉它，就能看透整個世界。」我想佛陀就是那個洞悉0與∞的人，而我們雖然不是，卻也是正在學習去洞悉的人，不是嗎？

煩惱到底有量還是無量？這個問題其實不必讓它存在，如果要存在的話，不如問自己是要讓煩惱變成0，還是讓它變成∞！「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應該是每個行者，想得到卻又不可說的境界，否則心中永遠有洗不完的地瓜葉，並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