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篇（1941-1968）

102陪父親賣菜

在我的記憶裡，我幼小的階段只有祖母與父親的印象而已。在我尚幼小，但已能夠穩定走路後，就常與父親去賣菜。我雖然沒有確實的年代記憶，但依沿路斷垣殘壁的印象，應該持續至終戰之後。父親為了減輕祖母看顧我的辛勞，有時會問我願不願幫他一齊推車子去賣菜。父親使用二輪的手推車，將蔬菜堆放在車上，沿著一定的路線呼喝兜賣。所謂幫忙推車，其實我哪有能力，只是做做樣子，充實父子之間的親情而已。我多半是坐在車內，由父親推著，偶而有興致，也下來做做推車的樣子。當車子停下來等待客人出來買菜時，我就很乖順地，獨自在附近玩耍，不增加父親的負擔。

父親叫賣的路線很多是日本人的社區，聽說可以賣得比較好價錢。那時應該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前後，日本僑民還沒有完全撤離台灣。沿路所經儘是些轟炸後未經清理的斷垣殘壁。我很喜歡去撿拾黏貼在牆壁上的各種有顏色而發亮的小瓷磚片。我管它叫『ㄨㄥˋ』，不曉得這是誰教我的語言，肯定不是父親教我的。父親晚年還充滿溫馨地談及此事，說我不知是何處學來的，經常一股勁兒地指著小瓷磚說『ㄨㄥˋ、ㄨㄥˋ』，意思是我要那些東西，要父親替我帶回去。說不定管叫這些瓷磚為『ㄨㄥˋ』的是我自己發明的語言。父親把我所喜愛的小塊牆壁殘段帶回家，仔細地用工具把水泥鑿開，取出一塊塊小瓷磚片來給我。那時我別無其他玩具，所以非常珍惜它們，但不知到了何種年紀，才不玩這些瓷磚片。

小學一年級的下學期，我們搬到高雄港陸橋前的七賢三路，父親就不再推車去賣菜了，而與四叔共同經營供應水果給來往高雄與香港間商船的生意。大伯父則從事供應外國船舶的糧食與零件的生意，其中蔬菜與水果部分的採購也大都由父親負責。所需要的蔬果大部分是向大批發商訂購的，但少量的就由父親自己到菜市場標購了。那時我已經就讀初級中學，在不上學的日子，父親有時會要求我同去果菜市場幫忙。天還未大亮，我們就騎腳踏車到批發市場，他每標購了一批貨，在裝箱之前，就由我在那邊看守著，以避免與他人的貨物混雜。那種工作很無聊，又不能完全放任不注意看管。有時工作到了九、十點鐘，父親還忙得忘了買早餐讓我吃，那時候覺得陪父親去菜市場標購蔬菜是很無聊的苦差事。現在細想起來，之後再也沒有與父親一起工作的機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