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就在眾仙協力尋找東方羽之時，這個功不可沒的小英雄其實已被海怪從扶桑島逼到滄海島附近的海域。她為了保命，騎著金麒麟一直奮戰不懈，不知不覺跑到仙界最南端，自知無法力敵，於是將她所學到的咒語一股腦對著海怪唸了出來。

『嗚嘶噫呼啦‧‧‧嘛沙哩呦噯‧‧‧嘻西哈咪嚕‧‧‧死海怪聽令，快滾回魔界！』

那兩隻海怪聽多了對牠們毫無影響的咒語，聽而不聞，繼續追殺東方羽，不過聽到她最後一句的咒語，反而倏然朝著天空狂叫幾聲，不住扭動龐大的身軀，引發幾十尺高的駭浪，竟然也不約而同停止追逐她了。

東方羽詫異地扭頭一看，喃喃自語，『咦？死海怪怎麼發瘋了？是否唸對咒語，誤歪打正著了？』

愣愣地看了一會，海怪依舊在海裡扭動，東方羽非常不解真正使牠們反常的原因，最後咧嘴笑道，『嘿嘿，趁死海怪神智不清，一劍刺死牠們！』

於是舉起了赤風劍，小手一揮，使出畢生最厲害的法術，心中打算用強勁的劍氣擊斃其中一隻海怪，然後再解決另外一隻。劍氣快如風馳，未料海怪迅速側身避過，東方羽一怔，急忙左右連揮幾劍，劍氣凜凜，劍聲颯颯，直擊兩隻海怪的頭部，可海怪只是微微搖晃了一下，皆毫髮無傷。

『可惡！皮竟然厚得比鐵石還要堅硬！』

東方羽見海怪已被自己引到仙界與妖界的邊境，不想戀戰，轉身就往妖界裡頭逃跑，『汪汪，咱們快走！』

海怪接受到烏金魔王的咒語，不管東方羽心中是否有詭計陰謀，一心只想活吞東方羽，因此見她一跑，又開始跟在她身後緊追不捨。

金麒麟已不眠不休地飛行好幾日了，牠漸漸感到疲憊，但為了小主人的安危，極力快速飛離海怪的視線，悄悄登陸妖界的領土上。東方羽轉頭看不到海怪追過來的影子，有些沾沾自喜，直誇汪汪飛行能力愈來愈高強了。

東方羽知道金麒麟累壞了，趕緊從金麒麟的背上跳下來讓牠休息一會，抬眼環顧四處異樣的景色。

『汪汪‧‧‧妳說咱們是否在妖界？』東方羽平生未曾進入敵境，有些心驚膽怕，畢竟她只是個十歲的小娃兒，又是孤身闖入。

『嗚嗯‧‧‧』金麒麟急促喘氣了片刻，對著小主人微微頷頭。

東方羽發現觸目所及，竟是一大片陰森森且詭異的林子，從外頭看不到林子裡面的情況，不知林子有多大，也不知裡頭藏匿多少個想要復仇的妖魔嘍囉。

她們已被海怪追趕數日，一身疲軟，無力再抵抗，她一想到此，豈敢再冒然前進？當下轉身拍了拍金麒麟的背，低聲說道，『汪汪，咱們早點離開這兒，免得又遇到妖魔。』

『嗚嗯！嗚嗯！』金麒麟早已用神獸的本能嗅出林子裡有幾個妖魔走動，也很不喜歡妖魔所散發出來的特殊氣味，一聽到小主人決定離開，當然是十萬分的願意，忙踩踏地上發出“噠噠”聲響，預備飛離妖界的林子。

『哎呀！』東方羽慌忙地縱身一躍，按住金麒麟的身子，然後呶呶嘴，『噓‧‧‧咱們安靜些，不要引他們出來。』

金麒麟立刻靜了下來，垂著頭躡手躡腳地往海岸走過去，直到離林子數十尺後才止步。

『汪汪，走罷‧‧‧』東方羽騎上去後低聲說道。

金麒麟前腳一蹬，縱起數丈，正想要向前飛去時，忽被一股強勁的力量擊中，東方羽的身子一個不穩，從金麒麟的背上摔落，渾身濕透，金麒麟緊跟在後。

『怎麼又是那兩隻死海怪？連讓我喘息的一點機會都沒有！真是魔界中的死魔獸，和那兩個死傢伙一樣可惡無恥！』

東方羽一定神，轉頭見到海怪飛上半空中向她們大吼，口中噴出水球，於是趕緊雙足一點，凌空飛回金麒麟的背上。

金麒麟待小主人回到自己的背上，立即奮力飛行，無暇用火球還手，東方羽盡力用赤風劍的劍氣化開比她大三倍的水球。目前她感到又累又餓，單獨對付兩隻海怪，縱然武術及法力高強，在海怪面前也是無異於以卵擊石，加上苦無救兵相助，只得拼命躲避海怪的攻擊了。

逃奔了許久，兩隻海怪見金麒麟仍然矯捷勇猛，數次拉開很長的距離，同時厲吼一聲，熊熊火焰如電閃般的迅速，直直噴向金麒麟及東方羽，轟一聲成功地擊落她們下來。

『啊‧‧‧』

東方羽驚覺火燄的猛烈，迅速揮舞赤風劍抗禦來勢洶洶的火燄，可仍然抵擋不住，火燄繼而擊中她的胸膛，一吃痛，整個人昏厥了過去，趴在金麒麟的身上。金麒麟也被火燄灼傷，一時忍受不住疼痛而身子一幌緩緩墜落，腳底便是妖界的林子，慌忙中四隻腳蹄使勁往下踢去，停止下墜。

其中一隻海怪追過來，又口吐火焰，準確地打在金麒麟的身上，隨即聽見金麒麟嘶吼一聲便橫身跌落林子裡。

海怪想繼續追殺，確認東方羽是否身亡，卻只在林子上空不住盤旋而不進入林子，彷彿林子周圍籠罩著牠們最害怕的咒語。海怪忽然失去耐性，低吟幾聲後轉身飛到海上，與另外一隻海怪回到深海裡，不再浮出海面了。

東方羽再度醒來時，察覺自己竟然躺在一間竹屋，她揉一揉眼睛定神環顧四周，屋內所有傢俱皆用竹子所製成，雖然有些簡陋，看起來卻非常清雅潔淨，窗邊竹几上並列著兩隻竹笛及竹簫，很像炎洲島某些屋子裡一樣的陳設風格。

『呃？我沒死？海怪呢？我被救回仙島了麼？』

東方羽翻身坐起，下床緩步走近門前，想推開門看看屋外的景物，一個年輕白衣女子卻比她先一步開門進來了，見東方羽已醒過來，睜大眼微微一愣。

『妳終於醒了。』白衣女子輕聲說道。

『啊‧‧‧』

東方羽眼前乍然一亮，見她的容貌美艷脫俗，娥眉玉頰，秀髮如雲，肌膚如雪，雙眸如秋水一般清澈可見底，一襲白衣潔淨，裙裾曳地，柳腰一搦，嫻秀天然，手中端著竹杯，儀態甚是嬝娜纖巧，聲音婉轉輕柔，比黃鸝的歌聲更勝一籌，她心中不禁讚嘆一聲，好一個美麗動人的仙子！

『嗯‧‧‧』東方羽在仙界見過無數風韻不同的美麗仙子，可從未仔細欣賞，也不會想多看一眼，如今眼前出現一個絕色的美人兒，心中不禁覺得奇怪自己竟然會露出罕見的驚愕神情，而且也突然表現出不曾有過的木訥舉止。

白衣女子垂下眼簾不看她，遞上一杯水說道，『醒來就好，這寒穴泉水有助於妳身上的傷。』

『我的汪汪呢？』東方羽忽然想起金麒麟，不知牠是否也無恙。

『汪汪？』白衣女子又是一愣。

東方羽急忙解釋，『這位仙子姐姐，汪汪是我騎坐的金麒麟，妳是否見到一隻受了傷的金麒麟？』

『很抱歉，我未曾見到受了傷的金麒麟。』白衣女子搖頭，舉起竹杯，『請趕緊喝下這杯寒穴泉水，妳傷得不輕，需要泉水療傷。』

東方羽低下頭查看自己的身子及手腳，並無發現任何傷口或血跡，非常不解地抬眼看著她手中的竹杯，『我沒有受傷啊，喝什麼泉水？』

白衣女子莞爾一笑，『妳體內的真氣全失，難道妳沒發覺兩腳無力，胸口空蕩無物？』

東方羽一聽，歪著頭皺起眉頭有些不信，不過還是當下吐納運足真氣，過了一會，卻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真氣的流竄，心中一驚，額頭上冒出冷汗。

『雖沒有見到妳是如何受傷，也不知妳為何受傷，妳已昏迷了十天，我怕妳會繼續昏迷下去，只好從寒穴深處取一些泉水餵妳喝下，可暫時保妳性命。』白衣女子將竹杯輕輕放在東方羽的手中讓她端住，又說道，『既然妳已醒過來，那麼我就不用餵妳喝了。』

『呃‧‧‧』東方羽看著竹杯中的綠色泉水，不知是否有毒，這名白衣女子固然溫柔美麗，應當是個善良的仙子，心中仍然有些猶豫及不安，想問個清楚，再決定該不該喝下她遞給自己的良藥，於是問了一連串問題，『仙子姐姐，是妳救了我麼？這裡是什麼地方？妳又是誰？叫什麼名字？為什麼住在竹屋？妳當真未曾見到受了傷的金麒麟？』怕她起疑，故意不提寒穴泉水。

白衣女子凝視著她片刻，知她心中疑慮，啞然失笑，不答反而直問，『妳怕泉水有毒，不敢喝了？』

東方羽畢竟是個十歲的孩子，別人一語道破，再也隱藏不住了，立刻羞赧地無法回話，只能心虛地搖搖頭。

白衣女子見她臉紅了，更加確定她不信任自己，怕被下毒，伸手拿回竹杯說道，『我叫夜若冰，這間竹屋是我師父的故居，幾天前在竹林子發現妳奄奄一息，抱妳回屋治療，試了幾十種珍貴草藥都無效，唯有寒穴泉水可續命，但不能盡快痊癒。至於妳口中所說的金麒麟，我真的未曾見到。』

『哦‧‧‧』東方羽得知汪汪生死不明，非常失望，咬緊下唇不語。

『寒穴泉水確實對妳的傷勢很有幫助，妳最好繼續飲用。』夜若冰說罷，喝了一口泉水，然後將竹杯遞給她，『這泉水非但無毒，還可治百病，是非常難得的續命寶藥。』

『嗯‧‧‧我‧‧‧我並沒有懷疑這泉水有毒‧‧‧它既然是續命寶藥‧‧‧我怎會認為有毒呢‧‧‧況且夜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更不會犯疑了‧‧‧』東方羽忽然被說中心事，有些面紅耳赤且期期艾艾，解釋得更令人懷疑她果真怕泉水有毒而不敢喝。

夜若冰笑了笑，『妳方才看見我喝了一口泉水，若真有毒，我肯定比妳先死，妳應該可以安心喝了。』

東方羽見她嫣然一笑，笑容如湖面上波光蕩漾般閃亮，溫暖且昳麗，不再多疑了，二話不說接過竹杯，然後仰面一飲而盡。

『呵呵，這泉水還真甘甜！謝謝夜姐姐相救，但妳尚未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呢！』

東方羽喝下泉水，並不覺得身子有何異樣，將竹杯遞還給她。她漸漸記得昏迷之前自己在妖界林子上空被海怪的火焰所擊落，當時並沒有發現仙界的人，怎會有仙子前來相救？所有仙島及洞天福地她雖未曾遊遍，卻熟悉其勝景或奇藥，但從未聽聞“寒穴泉水”，有些擔憂此處非仙界境內，而是在妖界林子之中。

夜若冰接下竹杯，瞥了她一眼，轉身背對著她沉思半晌，然後才低聲說道，『這裡是妖界的“十三迷林子”，這幾日妳最好待在竹屋裡，不要隨意出去走動，否則被其他妖魔遇到，我很出手難救妳。』

『夜姐姐，妳說這裡是妖界的“十三迷林子”，那麼妳是‧‧‧』東方羽頓時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接著看著她手中的竹杯。

夜若冰隨即轉過身，一對美麗的眼眸閃過一絲苦澀，淡笑一聲，『請放心，泉水是真的無毒，我並不是那些奸邪凶惡的妖魔，更不會傷害妳。我感應到妳身上隱藏著微弱的仙氣，一下子便知妳是從仙界來的小仙子，因為妳的真氣全失，看不出我並非仙子，其實我只是一隻千年鹿妖，喜歡清淡的居家生活，所以躲在此處不與善戰且有野心的妖魔同流合汙。』

『鹿妖‧‧‧』東方羽此時恍然大悟，喃喃說道，『原來妖魔之中也有善類‧‧‧是我錯怪了妳‧‧‧夜姐姐妳可要原諒我的無知哦！』

『那是妳不瞭解妖魔兩界的真實情況，不知道那些喜歡和睦閒居生活的淳樸妖魔就已佔了三成，不用請求原諒。』

『哦‧‧‧原來是這樣啊‧‧‧』東方羽輕輕頷頭。

『現在輪到妳回答問題了。』夜若冰將竹杯放置在窗臺上。

『嗯，夜姐姐請問罷！』東方羽聽她一番解釋，終於相信她不會傷害自己，爽快地用力對著她頷頭。

夜若冰略一沉默，問道，『小妹妹，我該如何稱呼妳？』

『我叫東‧‧‧』東方羽立即住口，雖然眼前鹿妖不是邪惡的妖魔，可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自己流落在妖界，真氣又盡失，法力也使不出來，若被妖魔知道她就是殺死長牙狼的罪魁禍首，肯定無法單獨對付任何想要替長牙狼報仇的小妖魔，當務之急必須等療傷之後找到汪汪，才能順利返回扶桑島，於是謊報一個名字，惴惴不安地衝著她笑道，『我叫童木雨，樹木下的雨，夜姐姐可以叫我小雨！』

『好，小雨，妳幾歲了？』夜若冰沒有察覺東方羽的心慌，繼續問道。

『十歲。』

『小小年紀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夜若冰邊問邊微微皺眉，臉上露出不捨的神情。

東方羽心中暗自細細琢磨，假捏了事情經過，以免又惹禍招殃，『自從咱們仙界和妖魔兩界交戰以來，爹娘便不准我出門一步，我聽話待在家中遊玩，可突然海怪趁爹娘不在侵襲城鎮，殺死不少人。我悄悄騎著汪汪逃出來，沒想到更加不妙了，海怪居然窮追不捨，後來一不注意就被海怪的毒火給擊中，才會不幸傷到體內真氣。不過摔落林子裡，竟沒有傷到身子，覺得有些驚奇。』

夜若冰聽到前因後果之後，替她解惑，『妳正巧摔落在厚軟的紫茵草上，所以沒有傷到身子。』她頓了頓，又說道，『其實我原本計畫偷偷送妳回仙界，但怕途中被其他妖魔發現，以我一人之力是絕對應付不了他們。目前妖魔雖已潰不成軍，可惜仍有很多非得復仇不可的妖魔俟時而行動，所以妳一旦被他們發現，他們絕對會奮不顧身捉到妳當人質，然後舉兵再反擊，屆時又會荼毒生靈了。』

『我瞭解夜姐姐的一番苦心了，今後定會天天飲用寒穴泉水，讓真氣早日恢復！』東方羽心中感激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對不相識的人能如此付出，真是妖魔之中的慈悲仙子。

『嗯，餓了罷？我去準備些粥菜。』夜若冰端起竹杯，然後走了出去。

東方羽見她不再問了，待她離去，吁了一口長氣，或許因為平時不說謊，一說謊便心虛得渾身無力，而且滿面羞愧，幸好她似乎完全相信自己的謊話，否則真不知該如何圓謊。

低頭看著自己的身子，有些後悔強自出頭對付海怪，以至於失去真氣，落得困在妖界動彈不得。她此時非常想念沐瑤及家人，不知他們是否也急得尋找自己的下落，不過而今只希望他們都安然無事。

輕歎了一聲，轉身走回床邊，預備再休息一會，夜若冰倏地從門外跑了進來，並且湊近她附耳快速低聲說道，『長牙狼的二弟長毛狼領著他的手下巡視這裡了，妳身上仍有仙氣，我運氣傳輸些妖氣給妳，暫時瞞過他們，有一些難受，妳必須忍著點！』

『啊？』

東方羽尚未明白話中意思，對方的雙手已緊緊抱住自己的小腦袋，接著整個小嘴巴被溫熱柔軟的唇舌覆蓋住，她一驚嚇，張開嘴想要問清楚夜若冰究竟在做什麼，但嘴巴一張開，夜若冰便順勢運氣，一股忽寒忽熱的真氣這時從夜若冰嘴裡流入她的體內，她頓時感到一陣暈眩，腹中也同時感到一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