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早膳之後，小石頭和小冬收拾好行篋，我與楊以鳳辭別了爹爹及家人，準備上馬車，硯兒或許察覺到我們即將離去，在大嫂懷裡很不安分的掙扎，一雙小手急切伸向楊以鳳。

『鳳鳳‧‧‧鳳鳳‧‧‧鳳鳳‧‧‧』

硯兒嘴裡不住喊著楊以鳳，整個身子傾向楊以鳳所佇立之處。

楊以鳳見狀，搖頭走到大嫂面前，將硯兒抱起來，然後抱在懷裡，不管硯兒是否聽懂，寒著臉訓責，『嘖，小硯兒，你將來是要當柳家的主子，保護柳家老老少少，所以不許隨意胡鬧了。再有，你是男子漢大丈夫，就要頂天立地，氣節豪邁，不許有依戀之心，明白麼？』

硯兒愣愣的看著楊以鳳，似乎是聽懂了，微微噘起嘴來，隨即強忍著哭鬧，鼓起雙頰，圓嘟嘟的模樣甚是可愛。

楊以鳳又繼續對硯兒說道，『小硯兒，乖，以後若有機會，鳳鳳一定會來找你玩。』語氣及神色溫和許多。

這時硯兒臉上才露出笑容，『鳳鳳‧‧‧來來‧‧‧』

楊以鳳頷頭笑道，『小硯兒，鳳鳳會再來拜訪硯兒的。』說罷，將硯兒遞還給大嫂。

大嫂接過硯兒，頗無奈的向楊以鳳道歉，『硯兒年紀小，不懂事，還請鳳兒見諒了。』

楊以鳳笑道，『大嫂，其實是鳳兒不懂事，讓硯兒胡鬧了，請大嫂見諒。』然後拱手對爹爹和大哥說道，『柳叔，希墨大哥，大嫂，鳳兒和寶兒在此拜別了。』

爹爹撩了撩黃鬚，對我們囑咐，『嗯，妳們路上一切要當心。』

楊以鳳和我輕輕頷頭。

大哥有些依依不捨，說道，『妳們若想家了，隨時都可回來小住幾日，咱們會很高興看見妳們回來的。』

大嫂抱著硯兒也跟著說道，『妳們要記得時常回來探望。』

楊以鳳和我異口同聲的答道，『咱們會的。』

我們一路四人上了馬車，楊以鳳和小石頭依然坐在車廂前駕車，我和小冬則坐在車廂裡。辭別家人之後，淡淡離愁不由自主的盈滿心頭，回頭瞥見爹爹年邁的身影，以及大哥一家三口相依偎的模樣，雙眼不禁紅了。想到那些出嫁遠地的姑娘，路途甚遠，一年能回娘家幾回呢？

小冬挨近我身邊，小腦袋靠在我的胳臂上，低聲幽幽問道，『小姐，咱們何時再回柳府？』

『不知道。或許咱們很快會再回柳府，或許要等很久，才能再回到柳府。』我淡然的回答，但心中明白自己的去留，全由楊以鳳作主，因為她的一句話便能左右爹爹的決定。

『哦‧‧‧』小冬伸手掀開車窗帷，眺望車窗外的景色，不再出聲了。

馬車緩緩而行，經過小石橋，來到忙碌的街道上，但馬車突然慢慢停下來。我覺得奇怪，正想問，這時聽見楊以鳳對小石頭說道，『小石頭，前面群眾亂成一團，擋住了路，肯定有人在鬧事，咱們繞道而行罷！』

『是，鳳小姐。』小石頭應道。

小石頭拉緊一邊韁繩，讓馬兒轉向右邊的小路走去，馬車又緩緩向前動了。我看著幽靜的小路，不見行人或馬車，心中感到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似乎有事將要發生，可又不知何事，此時很想立刻回到楊府。

過了半晌，驀地裡人語馬嘶，馬車又再度停下來，楊以鳳大聲叫道，『小石頭，保護車中的人！』

『是，鳳小姐！』小石頭也大聲答道。

頃刻間，刀劍相交聲及馬蹄聲大作，馬車微微晃動。我擔心楊以鳳的安危，想掀開馬車門一探究竟，可小冬卻拉住我的衣袖，緊張的對我喊道，『小姐，外面危險！』

見小冬執意的阻擾，我只得垂下揚起的手，轉頭問，『小冬，妳害怕麼？』

小冬搖頭道，『有鳳姐姐在，小冬不怕。』

我好奇問道，『小冬，妳為何改稱鳳姐姐了？』

小冬憨直的答道，『是鳳姐姐要我這樣叫她的。』

楊以鳳性子乖張，早已猜到是她要小冬如此稱呼，我無語了。此時馬車外，刀劍聲依然大作，不知楊以鳳和小石頭如何了？是否受傷？

正在擔憂楊以鳳之際，突然嗤的一聲響，一枚暗器從車窗外面飛進車廂裡，恰巧打在小冬的左側。我趕緊抱住小冬，車門猛然被撞開，一把長劍直刺過來，劍光凜冽，寒氣直逼。我抬眼一看，只見那持劍人一身黑衣，臉上蒙面，我一驚，抓住小冬，身子往後縮。危急中車門一破，我瞥見楊以鳳奮力一躍，縱身飛過來，一掌打中黑衣蒙面人的肩膀上。那黑衣蒙面人嬌哼一聲，卻曝露了女子身份，她身子一傾，當即跳出馬車。

我環顧四周，見小石頭巧妙的奪取對方的刀，運勁使出招式，砍倒幾人。楊以鳳一邊攻擊那黑衣蒙面人，一邊抵擋夾攻她的另一幫人，身手矯捷，從容不迫。我不懂武功，但也可輕易的看出楊以鳳和小石頭的武功不弱，而且我發現圍攻我們的這些人，其實是兩路不同的人。那持長劍的黑衣蒙面人是一路，沒蒙面的有十幾人，手握大刀，則是另外一路，但他們同時出現，著實讓楊以鳳和小石頭分身不暇。那幫沒蒙面的，全是身材魁梧的年輕男子，似乎是殺手，出招兇狠，刀刀都朝楊以鳳的身上狠狠的砍，似乎只針對楊以鳳。

『小石頭，保護柳姑娘和小冬！』楊以鳳被那群人纏住，轉身大聲叫道。

我發覺那冰冷的劍又朝我這兒刺過來，風聲勁急，殺氣騰騰，小冬想要向前替我擋住，小石頭即時飛奔過來，揮刀擋刺，噹的一聲響，又是刀劍相交了。那黑衣蒙面人似乎要置我於死地，她無暇與小石頭周旋，連環刺出幾劍，在小石頭的右手臂上劃了一劍，又隨即一抬腿，將小石頭踢倒在地，接著提起劍，轉身又想朝我這兒刺過來，嚇得我一冷顫，大驚失色。

楊以鳳見到我陷入險境，清嘯一聲，續發幾掌，猛勁且雄厚，急速擊退纏住她的那幫人，接著雙腳躍起，騰空翩然飛過來，將黑衣蒙面人手上的劍一掌震斷。那黑衣蒙面人一驚，抬頭瞪了楊以鳳一眼，哼了一聲，用力扔下斷劍，然後悻悻然的轉身飛步離去。

『妳們沒受傷罷？』楊以鳳緊張的問道。

『我們沒受傷，可小石頭的手臂上流血了！』我下了馬車，看著已從地上站起來的小石頭，手拉著楊以鳳的衣袖急忙喊道。

『鳳小姐，我沒事，只是小傷。』小石頭若無其事的說道。

楊以鳳微微一笑，對著小石頭問道，『身上有刀創藥罷？』

小石頭頷著頭，在衣襟裡掏出一瓶藥，這時小冬跑過去說道，『小石頭，我來幫你擦藥！』

小石頭不答，將那瓶藥交給小冬，小冬一接過來，便挽起小石頭的袖子，血流得不多，已止住了。小冬安心的打開瓶子，接著小心翼翼的幫小石頭敷藥。

『鳳小姐，小心背後！』小石頭突然喊道。

楊以鳳向前一彎腰，避開襲擊她的人，反手一掌打中對方的背，那人身子登時一搖晃，當即踉蹌摔倒。

『說！究竟是誰派你們來殺我的？』楊以鳳冷冷問道。

那些殺手，逃的逃，傷的傷，眼前只有五個人倒地不起。楊以鳳的話，無人回答，他們彼此面面相覷，就是一聲不吭，似乎已視死如歸。

楊以鳳歎了一聲，『你們走罷，下次甭再讓我碰見了。』

他們一聽，滿臉愕然，躊躕不動，不敢相信楊以鳳竟然如此輕易的放過自己。其中一名殺手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看了楊以鳳一眼，然後一瘸一簸的走開。隨後，其他殺手也跟著起身，但最後離開的殺手，似乎不死心，悄悄握起大刀，使勁往楊以鳳擲去，力道強勁之極，擲中非死即傷。我一驚之下，連忙撲向楊以鳳，想替她擋住大刀，楊以鳳卻將我摟住，轉過身揮臂打落飛過來的大刀。

那名殺手見事敗垂成，拿出一包粉，向楊以鳳投去。我驚呼一聲，從楊以鳳的懷裡掙脫出來，將楊以鳳擋在身後，那包粉便砸在我身上，薄薄粉末立即飛揚半空中。頓時，我感到頭暈眼昏，身子一軟，不由自主的往地上倒去。最後，似乎感覺有一雙強壯的手將我接住，繼而跌進溫暖的懷抱裡，鼻下聞得淡淡馨香，耳邊聽見楊以鳳焦急的叫喊聲，『寶兒！寶兒！寶兒！』

依稀彷彿，楊以鳳的聲音仍然在我耳邊迴盪著，久久不散，其中也聽見小冬的哭叫聲，然後直到我完全失去意識。

『鳳小姐，柳姑娘是中了睡仙粉，已服了解藥，很快就會醒過來。』

我認得這聲音，是神醫桃竹子。聽桃竹子所言，原來我是中了睡仙粉，楊以鳳將桃竹子請來幫我解毒。

『既然已服了解藥，為何還需等如此長久？桃老頭的本事，你究竟學了幾成？』楊以鳳很不耐煩的問道。

『鳳小姐，一旦中了睡仙粉，若無解藥，便昏睡三日，若有解藥，可立即醒來。但柳姑娘非學武之人，無內力抵抗迷藥，因此雖服了解藥，還需要等一兩個時辰，柳姑娘方能完全醒過來。』

『嘖，好了，竹子，你可以出去了，有事再叫你進來。』

『小冬甭擔心了，妳家小姐會醒過來的。』小石頭安慰的說道。

『小石頭，帶小冬下去休息，吩咐春花準備些飯菜，你們都餓了罷？』

『是，鳳小姐。』

『小姐，要快些醒過來哦。』小冬有些傷心的說道。

我想睜開雙眼，讓楊以鳳及小冬知道我沒事了，可渾身軟弱無力，只得等到解藥在我體內發揮效力，儘快解了睡仙粉。

不知過了多少，我終於可以睜開眼睛，緩緩側過頭，看見楊以鳳一張擔憂的臉，離我好近。我小心的坐起，見到熟悉的房間，知道我們已安然無恙的回到楊府，轉頭對她微微一笑，柔聲說道，『鳳‧‧‧我已沒事了。』

楊以鳳見到我醒來，若釋重負的輕聲一歎，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小仙子，妳真的醒了？那兒覺得不適？餓了麼？渴了麼？妳不讓小冬擋在妳面前，為何要擋在我面前？妳真傻，我自幼服了不少解毒丸，早已百毒不侵，妳根本不用替我擋那包迷藥。妳身上沒內力，無法運功逼出毒藥，幸好那包粉只是迷藥，服了解藥，昏睡幾個時辰便可醒來。不過以後，不許再擋在我面前了，知道麼？小仙子，妳渴了麼？要不要喝水？餓了麼？要不要吃些東西？頭是否發暈了？那兒不適了？我去叫竹子來。』

我靜靜聽著眼前絮聒不休的人，不管楊以鳳心中最在意的人是誰，此時此刻，我心中只感到幸福無比。

『小仙子，妳為何不說話？身子覺得不適麼？』

楊以鳳見我不言不語，滿臉恐懼，急得淚珠從眼角滑落，而且放肆的湧出，滴落在我的身上。她哭了？為了我哭了？素來嬉皮笑臉的人竟然會因為我哭了，頓時讓我覺得好感動也好激動。

不過，初次見她流淚，也同樣讓我心揪得好痛。我伸出雙手，輕輕捧住她的雙頰，然後緊盯著她那朱紅豔麗的雙唇。她的雙眸因淚水而顯得迷濛不清，傻愣愣的瞅著我，淚珠依然如洪水決堤般止不住了。

我悄悄上前湊近她那香艷欲滴的朱唇，然後情不自禁的將我的嘴唇覆上去，碰觸到微燙的雙唇，濕潤柔軟，我激動的含住，慢慢吸吮。她身子微微顫慄，隨後張臂將我摟緊，反客為主的用力輾轉，探出丁香，在我嘴裡摸索，直接且有力，不容許我退縮。感受她唇齒之間的柔軟，與我互相依戀，互相追逐，唇濡相沫，我的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心狂跳不已，並且沉溺在彼此的親吻之中，聆聽短而急促的嬌喘聲，讓人沉醉不已，但心中已徹底明白了一件事。

我愛上楊以鳳了，即使不願承認，不想面對，但我知道，我早在初見楊以鳳之時，已徹底愛上楊以鳳了。

我果真愛上楊以鳳了，即使有違倫常，天地不容，或是人神共憤，我也無法控制自己，對她產生情愫。

『為何親吻我？』楊以鳳離開我的嘴唇，依然喘吁吁，不解的問道。

她的淚珠雖已止住，臉上仍有淚痕，但漆黑的星眸炯炯有神，並且流動著一絲明豔的光，目眩神搖，讓人無法將視線移開。

我怔怔的望著她，兩邊嘴角漸漸揚起，學著她之前的語氣答道，『為了幫妳止住淚珠呀！呵，沒想到這法子還真有用。』

楊以鳳一聽，立刻愣住了，一臉難以置信，張口結舌的看著我。

我舉起手，用衣袖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心中暗自竊笑，呵呵，楊以鳳，妳也有被我捉弄的一天！

『當真？』過了良久，她勉強吐出一句。

我很篤定的頷頭，『當真。』

『沒其他原因麼？』她不信。

我佯裝沉思片刻，然後正色搖頭的答道，『沒其他原因。』

『哦‧‧‧嗯‧‧‧我‧‧‧那麼‧‧‧我去叫竹子來幫妳把把脈。』她垂頭喪氣的走出房門。

見她離去，我忍不住笑出聲音來了，原來捉弄人如此好玩，怪不得楊以鳳總是樂此不疲。可惜，我無法窺破楊以鳳的心思，不知她是否也對我有情意。我該將實情告知她麼？不，還是繼續瞞著她，免得彼此見面都尷尬。況且，我與她將來都會出嫁。到時候，若再見面，她或許不認得我，而成了陌生人了。唉，何苦呢？

『鳳小姐，睡仙粉已解，柳姑娘沒事了。』

桃竹子把完脈之後，恭敬的稟報楊以鳳。

『嗯，知道了。竹子，你可以回去了。』楊以鳳擺擺手。

桃竹子拱手道，『是，鳳小姐。』說罷，轉身走出房門了。

楊以鳳瞥了我一眼，輕歎了一聲，搖著頭也跟著走出房門。

『小姐，身子覺得如何了？』小冬賴在床沿，昂起小腦袋問道。

我動動手臂，笑道，『小冬甭擔心，我身子已完全好了，可以下床走動。』

小冬終於露出笑容，『太好了！小冬見小姐暈倒，飯都吃不下了。』

我輕輕拍著小冬的小腦袋，『小冬，餓了麼？咱們一起去用膳罷。』

小冬一聽，連蹦帶跳的拉著我到廳堂，『春花已準備好飯菜了！』

入夜就寢時，楊以鳳又如往常的摟住我，嘴裡又是喃喃的說道，『小仙子，以後遇到危險，不許擋在我面前。外面惡人詭計多端，防不勝防，所以妳只要顧好自己安危就行了，明白麼？』

『那些殺手是誰？為何要刺殺我們？他們會再來麼？』我不理她的嘮叨，擔心的問道。

『呃，哦，我讓小石頭去查了，那些殺手是二哥重酬請來追殺我的，妳不會有事。』楊以鳳從容不迫的說道。

我驚愕的轉頭問，『楊二哥為何要殺妳？』

楊以鳳笑了笑，『呵，我老是壞了他的好事，他當然要找人除掉心頭之恨。妳放心，雖說親兄弟，明算帳，但看在同一個老爹份上，我不會報仇的。』

聽了這話，有些安心，但我很擔憂楊以鳳的安危，於是囑咐，『不過，妳以後要多加小心行事。』

楊以鳳頷頭，『嗯。』

『那個蒙面黑衣人是誰？與那些耍大刀的大漢不是同一路，不會又是楊二哥派來追殺妳的罷？但看來又不像，她似乎是專程來追殺我的。』

我一想到慄冽的劍氣，不禁膽顫心驚。

楊以鳳摟緊我，蹙著眉頭說道，『那個蒙面黑衣人不是楊二哥派來追殺妳的，但以後無論何時何處，妳都要跟在我身邊，寸步不離，明白麼？』

我微微頷頭，但總覺得楊以鳳是為了蒙面黑衣人，才避重就輕的答話，她應該非常清楚蒙面黑衣人是誰，而且可能與蒙面黑衣人是舊識，只是不願告訴我罷了。可是，我極少出門，怎會與人結仇，那蒙面黑衣人為何要殺我？哼，可惡狡猾的楊以鳳究竟為了什麼，故意瞞我？

『好了，小仙子，咱們睡罷！』

唉，罷了，她既然不願說，我又能對她如何？逼她？勸她？求她？這些法子都沒有用處，除非她願意告訴我。不過，經過這一日的驚嚇，累得我精疲力竭，渾身不適，還是趕緊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