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07 14:56:45ivymaya

李家同看教育、看窮人、再看自己 「把窮小孩都抓來念書補習!」

轉載自財訊月刊2007-05-01 記者:田習如

李家同是外省優勢家庭栽培出來的學術精英,李永豐是台灣鄉下一路打混到台北的劇團怪卡,用所有的刻板印象來看,他們兩人是天差地遠的兩條平行線。不過他們卻在同一個點上交會,並且分別用自己的方式,在許多人沒注意到的偏遠角落發光發熱,為台灣的弱勢兒童帶來希望與歡笑。李家同成立博幼基金會,在南投埔里、信義鄉等地幫貧窮的學童補習,已吸引聯電、鴻海等大企業響應;李永豐發起「兒童藝術工程」,發願要讓他的紙風車劇團走遍三一九個鄉鎮,演戲給弱勢孩童看,也已得到部分在地中小企業資助。
是什麼樣的閱歷、性情,讓這兩人一路陪伴台灣的弱勢孩子?他們又是用什麼樣的視角觀看自己和社會?

如果只讀李家同的文章,你會以為學生口中的「李伯伯」是個溫和親切、循循善誘、對社會憂心忡忡的老好人;如果只和他交談,拿一些普羅大眾憂心的「笨問題」問他,你會以為這人怎麼如此狂妄、沒耐性,但他嘴裡罵人的同時卻又笑嘻嘻穿起外套、整裝讓記者拍照,簡直是個「怪老子」,一點都不像外界賦予的形象。

做公益績效明確吸引大企業

若再看李家同長期以來投入的弱勢學童課後輔導工作,也看到他對學生英文能力的重視及親力親為(他會自製英文錄音讓學生學發音,並曾出版兩本英文教學書),則會讓人明白這位出版了十餘本散文集的理工科教授、學術界大老,對我們這個社會愛之深、責之切,或許有點傲慢(一個多小時的訪談中他常常掛在口裡的是「這我早就說過」、「我都知道」、「我厲害呀」、「你們懂不懂啊」……),但並非那種光說不練、只會批評的名氣學者。
李家同選定了一個最沒有人關照、卻也最能從基本改善台灣社經不公平結構的領域著手——把貧窮的小孩從教育中拉上來,讓他們的成績變好、順利升學,不要輸在起跑點上。他把自己長期幫助弱勢小學生補習的經驗,在二○○二年發展成一個公益取向的「business model」,以一千萬元基金成立博幼基金會,免費幫貧窮、學業不好的小孩補習。李家同認為與其透過加分等優惠方式鼓勵弱勢者升學,不如從基本救起,讓弱勢學生成績變好、真正具備競爭力。
這個模式厲害的地方,一是利用在地大學的學生,成為補習師資的充沛來源;二是把教學績效量化,學生、老師、捐款人都能清楚看到學童的進步。博幼基金會執行長周淑禛指出,李家同特別強調「品質管控」,認為社會工作不要一直講愛心,而是要有效果,因此目前學童課輔的科目主要是較容易測出學習績效的數學和英文,國文則尚在發展一套可以客觀評量的指標;此外,來補習的學生均按能力分班,李家同認為這樣才能讓不同程度學生明顯感受自己的進步。
博幼是透過學校提供成績較差的弱勢學生名單,經過家庭訪問等程序後,讓學童以小班制上補習課。周淑禛說,博幼第一年收的一班國一生,丁等程度的占了高達近六成,三年後丁等比例降為四分之一,已經達到像一般學校裡的比例了。此外,來教書的大學生可得的酬勞約分為六成底薪、四成按授課成效給獎金,也是績效控管。
正是因為這種明確的績效,吸引了許多做公益也要講求效益的企業人乖乖掏錢出來贊助。像聯電管理主管到訪博幼,第一句話就問學童上課率多少,一聽到高達九成三就立刻說「那我們可以坐下來談了」。聯電基金會已從博幼「技術移轉」,在竹科、南科兩個據點都與在地大學合作,為當地弱勢學童課輔。郭台銘的永齡基金會,也在主事的女兒郭曉玲親自走訪信義鄉了解課輔實況後,宣布與博幼及全台七所大學合作,預計捐助七億元。
「我若算出人頭地,是因為我的家庭環境好」

此外像光泉、惠普也是主動捐款,還有一家美容雜誌最近也主動為博幼號召明星義賣。李家同說他從未出去募款,人家就自動來捐助,每年光是小額捐款就有幾千萬元。周淑禛則透露,有一回基金會要幫升上國中、成績已不錯的貧童繳交學校開的課後輔導費用,缺了卅萬元,李家同知道後隔天就叫太太匯錢過去。
李家同在暨南大學的研究室牆上掛滿學生和自己的照片,還有一幅醒目的淡筆少女像是他的女兒所畫;簡單老舊的桌椅,桌邊靠著一台腳踏車,身穿洗得舊舊的襯衫牛仔褲,一生平順的他把物質需求降低,以六十七歲之齡不懈地在教育的長路上跑著馬拉松。以下為李家同專訪摘要:
問:你教書已經卅多年,你看這卅年來台灣的大學生有何變化?很多人認為現在的大學生素質比較低……
答:你們問這個要小心,過去的大學生是少數,即使以台大、清華來講,現在的學生也都比從前多,哪個好?當然是少的好,所以不能比的。
問:那你認為現在的學生有什麼特質嗎?
答:我認為從孔子到現在學生都是一個樣,全世界的學生都是胡鬧的。我跟很多人想法不一樣,我以為天下烏鴉一般黑,小孩子都是能玩就玩,我當年讀大學的時候從來沒有追求過真理。我的小學在上海念,全班同學除了我來台灣,其他後來都是在大陸的清大、北大、交大畢業,難道我們特別用功?當然沒有,那個時候玩得一塌糊塗,只因為爸爸媽媽好呀,父母都是大學畢業,在那個時候是非常少的。我覺得如果我算出人頭地的話,那是因為我有一個非常好的環境,爸爸媽媽教育得很好、文化水平很高。
問:台灣社會都擔心現在的大學生比較沒有企圖心……

「我們私立大學是給窮人念的,完全違反社會正義」

答:有什麼根據?有經過統計分析沒有?我這人就是喜歡everything to be very precise,你們要注意這點。我那個時候的電機系同學,現在只有一個比較successful,其他都很普通,如果各個都有企圖心,恐怕早就自殺了。
問:台大最近出現推薦甄試的學生中只有一個是清寒的,在台灣是否好的大學都是有錢人念的?
答:美國私立大學是給有錢人念的,我們私立大學是給窮人念的,全世界大概只有我們國家這樣,這個是完全違反社會正義的。
當年鼓勵這些私立大學成立,政府又不肯出錢,這是不對的。但現在若想讓私立大學變得比公立好,絕無可能。美國因為一開始只有私立大學,好的州立大學都是到很晚才成立,台灣則相反。私校要變好是不是要收很高的學費?這樣誰要去念?要公立大學多收貧窮的學生,這也不可能,窮學生功課好的早就考進去了,你要用特別的條件讓他進去,結果通常是害了他,這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因為你沒有幫助他把基礎搞好,結果他進去功課跟不上只會沮喪。如果要幫助弱勢的小孩,幫他補習就是了,沒有別的選擇。
問:所以你才會成立博幼基金會,幫小學生課輔?
答:欸欸,沒錯。我這一輩子都在做替窮小孩補習的事情。其實我還有一個想法能讓學生程度變好,就是寫完功課才准回家,哈哈。窮小孩程度多半不好,而程度不好的學生學校向來不管。博幼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把窮小孩都抓來念書。不管他們以後念不念大學,只要能夠好一點,以後就是好的。我想,如果他的英文好到一個程度,以後他就能夠幫忙解決自己孩子基本學習過程的疑問,現在這些窮孩子就沒有,但你可以想像將來一代比一代更好。
問:博幼的經營目標為何?還要擴大規模嗎?
答:我們現在有一千多個學生,光是埔里就有三百多個。我這人向來不做大,要照顧更多人的話我會鼓勵別人也來做,為善不要講究業績。
「教改不知道在幹嘛……,窮小孩可憐死了」

問:教材一綱多本的問題最近成為爭議,你怎麼看?
答:如果講考試的話,不該一綱多本,我們國家有這麼重要的考試,一綱多本是害了窮小孩,有錢的小孩可以去買參考書、課外書,窮小孩哪裡知道該看什麼、誰可以問。一綱多本沒有壞意,是要活潑化、不要死背,但是你想想死背是不是對窮小孩比較有利?教改都在害我們窮小孩子…窮小孩可憐死了。
問:那我們過去十年來的教改不是白忙一場……都在幹嘛呢?
答:你這話講得對了,不知道它在幹嘛。像多元入學,都是在幫助有錢人的小孩,因為要準備的都是很貴的東西,像電腦輸出、學才藝……,有的考試期間還住旅館呢!窮小孩哪做得到?(教改)都是在幫有錢人幹的。
問:輿論這幾年來時常在探討我國高等教育與產業人力需求的落差問題……(打斷)
答:我問你造船系、核工系現在哪裡去了?我告訴你,我本人在大學畢業的時候只懂得一個東西——真空管,那你說我現在怎麼辦?但我現在很厲害,什麼都會做。
我們當然應該注意到學生的就業能力,但我們絕對不是職業訓練所。我們政府一直不能了解學生要有一個基本的學識,就是國文、英數都要好到一個程度,很多學生加減法也不會就去修電機科,當然沒有競爭力。這個跟政府有關,你們不做quality control,你們讓這些學生畢業,然後你們現在又埋怨這些學生不夠好。有些學生是真的不夠好,但你不能說「企業家認為……」,他們的想法是要畢業生馬上能夠開始工作,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你想想看,一個學生真的到職場裡去做的事情,當然跟他所學有很大差距,一個是牽涉到很多細節,一個是講大道裡,我們在大學裡還是要講大道裡。企業家就是不了解,我們辦教育不是為了某家公司。


「高學歷高失業是一定會發生的,不必太緊張」

問:主計處統計大學生失業率高達一○%,當然這也跟大學生人數增加有關,但畢竟事實如此……(打斷)
答:這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出現這麼多大學,有些學校當然沒有競爭力,很正常。失業在我們國家不算嚴重,這是全世界的大問題,實在沒什麼好特別緊張的,因為這不能一時解決得了。服務業如果好的話,很多文學院學生就找得到事,但台灣的服務業要好的話,工業一定要發達,才有服務的需求,我們國家經濟其實沒好。
問:當初主張教育鬆綁的觀念是要讓想上大學的人都能上大學……(打斷)
答:那你當時要給他警告說將來不一定找得到事呀,是不是?很多人想上大學是因為他認為比較容易找到工作,你現在才告訴他上大學是為了真理,那他不是倒了八輩子楣?!
問:所以你也不認為大學需要因應就業市場需要設立新科系?
答:我告訴你,那個是最危險的,什麼體育休閒系,將來怎麼辦呢。最好的教育是教了你以後,你隨時可以轉行。我們今天不能為了現在的企業訓練人,我們要為了整個國家幾十年以後這些人都是有用的來教。為了社會需求增加科系是非常奇怪的事情。劍橋、哈佛大學都沒有電機系,但就是有很厲害的劍橋畢業生,他做的CPU全世界都在用。
一個國家需要各種人,大樓蓋好後不可能需要台大電機系的人來做拉線的工作,所以需要一些高職、工專的人來拉線,這個也是滿重要的。現在糟糕的是後者不見了,政府說你工專辦得好就變技術學院,技術學院再變大學,搞到後來這些學生畢業之後真的是一無所長。將來這些教育都沒有的話怎麼辦,我也不知道。但你說教育部喊「大學技職化」,一個大學要教學生去拉線,這又奇怪了。
問:你幾十年來都在寫文章談論台灣社會的問題,你覺得整體而言現在台灣是變得更好還是更令你憂慮?
答:我覺得還可以更好,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大家不談如何使它更好,都在吵架,大家的興趣都在關注誰當選;台灣如何變好是可以討論的,可是大家都不管,兩黨都不管,這我很擔心。民主得太快、不成熟,加上政治狂熱,要拖很久才有辦法(改善)。
問:你曾說過你的一生都滿平順的,真的都沒遇到挫折嗎?
答:我這種人有什麼好埋怨的,如果我都埋怨的話,世界上有九九%的人都要埋怨了。
(曾嬿卿、田習如採訪)
J e n 2007-05-09 03:13:20

我們應該隨時默想世界上不幸同胞的遭遇
如果我們成天想到自己如何厲害
會越來越驕傲
越來越沒有同情心

如果我們成天假想自己非常不幸
我們就會變得謙虛而又有同情心]


這是它在第21頁
這本書寫的

版主回應
謝謝Jen的分享
這次財訊將李家同教授和李永豐先生的訪談放在一起是很有意義的,記得有位老師說過台灣的受教人數是呈現三角形,而政府的教育支出總是呈現倒三角形,越是底層的學生接受到的教育資源愈少,所以博幼基金會和紙風車兒童劇團所做的紮根工作真的是值得我們敬佩的
2007-05-09 18:0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