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4-10 18:06:23ivymaya

台客盟主「用台灣的方法去解讀世界」 伍佰:台灣的容量超乎你想像

轉載自財訊月刊2007-03-01 記者:紀淑芳

號稱「台灣搖滾第一人」的伍佰,一口道地的台灣腔以及很台的裝扮,輕鬆奪下「台客盟主」封號;他被喻為具有本土草根性的混血搖滾作品,某種程度跳脫傳統台語老歌裡苦戀、喝酒、歹命要忍耐等悲情元素,更是很前衛的「台」。

「客話唯(從)中原來,台語唯福建來,那魯啊依啊灣嘟用來唱歌是嘛真精采,國語是北京話,最近越南嘛有來,攏乎咱摻摻作伙,嘿咻嘿咻人人攏是,台灣製造,台灣製造……,隨人照號,台灣製造……」
二月中旬某個下午的卡邦餐廳,時值農曆臘月,卻有逼近三十度的高溫。服務生說,伍佰每次來都坐在緊靠落地窗的沙發椅上,據說他覺得那裡「比較亮」。那天陽光熾人,伍佰沒坐上「指定席」,但還是挑上了黑玻璃邊一個曬得到太陽的位子。大概,巨星都喜歡被光芒環繞的感覺吧。
這回,財訊出刊三百期,「台客盟主」伍佰成為闡述台灣精神的文化界首選人物,適值他出版攝影集「伍佰。風景」,慨然同意接受專訪,也算「一拍即合」。舞台上電力充沛的伍佰,台下彷彿靠著「酷」製絕緣體護身,一聊起新歡—攝影這件事,卻又像極了誠懇又認真的小學生,沒講幾句話,怕熱的他額頭開始冒出汗珠,助理趕緊拿出小電風扇幫他吹涼,每隔幾分鐘還會伸出手來,幫這位偶像把頭髮「喬」到最完美。

我用我的方法唱 我覺得應該存在的歌

伍佰從八年前開始接觸攝影,他在老字號三民書局裡,尋獲從基本功教起的「練功」秘笈,初始動機很單純,想幫電腦蒐集螢幕桌面,卻踏上出書的意外之旅。攝影集裡足跡踏遍世界各地,他自承最喜歡冰天雪地裡因為溫度造成完全不同體驗、又「有點危險」的感覺,一張張照片中呈現既乾淨又冷靜的無聲的所在,是他「心裡停留的地方」。
伍佰把攝影當作是一種自我救贖的方式,回顧當初,他挺身提出「台客文藝復興」,骨子裡似乎也有那麼點英雄式想要「拯救眾人」的味道。談到這段引領風騷的初衷,伍佰「老大」言簡意賅,吐出了四個字:「捨我其誰!」
「台客」,一種優越族群對被歧視族群品味及美學的謔稱,這幾年突然由暗化明,捲起一陣論述爭奪戰,當伍佰等重量級藝人反其道而行大膽喊出「CALL ME TK(叫我台客)」時,某種程度顛覆了「台客」的傳統意涵。他在「台灣製造」這首歌裡唱著「攏乎咱摻摻做伙,人人攏是台灣製造」,更點出台客、台灣社會文化的「混血」面向,套一句「很伍佰」的話說就是:「大家都是台啦!」
三十年的財訊,遇上號稱「台灣搖滾第一人」、「台客盟主」的伍佰,激盪出什麼樣的火花呢?以下是專訪紀要:
問:從創作、演唱、演戲到出版攝影集的不斷嘗試,有怎樣的心路歷程?
答:基本上,我沒有覺得我是一個唱歌很好聽的人,但是我對歌有想法,對當前的流行音樂有看法,所以我就用我的方法去唱我覺得應該存在的歌,振奮人心也振奮自己。攝影則是希望保持我個人,跟自己對話,剛開始並沒有想說要公開。
問:私底下你喜歡拍風景照,也愛看歷史書,這些都是很有距離感的東西,但你唱的歌卻又很現代,這是你自我平衡的方式嗎?

我只是努力把自己活出來

答:拍照會讓我有一種休息的感覺,找到屬於我的真理及平衡,對我自己來講是一種救贖。唱歌這件事情則讓我得到一個逃避我不會的事情的方法,因為我什麼都不會,我學歷也不好,唱歌寫歌讓自己變得有用,別人寫一首歌要不吃不喝不睡,我動動腦就可以寫出來。所以我到現在這個樣子,並不是刻意要去做什麼事情,我只是要努力把我自己活出來。
問:攝影集拍遍世界各地,你最喜歡哪個國家?
答:我不是喜歡哪個國家,我是喜歡完成跟這地方不一樣的生活經驗,最明顯是冰天雪地,我太喜歡那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溫度造成完全不同體驗,有點危險,那種感覺。比方說我拿照相機拍啊,數到三要趕快收起來,手會凍僵,天黑了,要趕快找到正確的路,擔心會死的這種危險。
問:有人認為你的攝影風格的冷靜及神祕,和你這個人非常像?
答:謝謝,你們看出來了。有人說很不像,說我是狂野的,不是寧靜的,我自己覺得每一張照片都很大器、很大方。
問:你對這本攝影集的評價呢?
答:(想很久)我覺得●?我覺得很厚!哈哈。
問:早期的台語歌充滿悲情,你對台語歌創作的想法是什麼?
答:我創作台語歌,剛開始是抗拒的,因為覺得聳ㄅㄧㄚㄅㄧㄚ,我的第一首台語歌「樓仔厝」是在老實不甘願的情況下寫的,但這首歌在演奏時的力道是國語歌所沒有的,演唱會很好用;在live house唱了很久後歌不夠,又開始想拿一些台語老歌來改編,變成live house可以唱的,所以要快歌、要high的歌 ,但這都屬於感官性的刺激。
後來我想到,以前的台語歌很有趣、很深入,不知什麼原因沒有接上來,坊間都是些「喝燒酒」那種歌,我便開始想去填補這樣的空白,所以就會有復古的曲調,如「心愛的再會啦」,「空襲警報」、「樹枝孤鳥」專輯則屬於比較現代的,到最近的「雙面人」,我覺得應該把台語歌不當成台語歌,它應該是對外國人來講很有異國情調風味,應該脫離它本來的所有包袱,所以我用舞曲,天馬行空的去試,就是有點玩耍的性質,在未來也是。

台語歌再怎麼寫 都覺得有點像我的隱私

但是,台語歌對我來講,是滿嚴重的事情,我不會輕易嘗試寫它,就好像我在我家拍照,我沒有輕易去拍,因為怎麼拍都不會拍出我家那邊的我的感覺,台語歌我再怎麼寫都還是覺得有點像我的隱私。
問:特別有歷史沉重感嗎?
答:因為我喜愛這個東西吧,這不是沉重感,這個是……
問:不輕易出手嗎?
答:應該是這樣說吧,對。我要弄就好好弄,這也不是說我國語歌都亂弄,但是做台語歌的人比較少,所以這是我很開心可以做的事情。
問:「台灣製造」這首歌的創作動機從何而來?
答:越南新娘吧。越南新娘愈來愈多,她們生的小孩都是台灣人啊,報紙不是還在說嗎,他們被當成外國人。所以我在歌詞裡面特別講「越南的也有來」,台灣其實超乎你想像的,它可以容納更多的東西。
問:你想把台語歌推展到亞洲等國外市場的企圖心嗎?
答:對外國人來說,「世界第一等」、「愛拚才會贏」這些歌,他們只知道唱起來很爽,有台客的感覺而已,但這只是特例嘛。說到真正希望美國人可以聽台語歌,這件事是差太遠了。你還是要先讓台灣這個地方是吸引人的,人家才會來接受你的文化。

華人知道我 是因為我的國語歌

流行音樂真正大的市場裡,國語歌還是比較主流,如在新、馬、港、中等地,所有華人知道我是因為我的國語歌,那是台灣音樂可以輸出的強項,我們有更前面的社會思考、文化視覺,其他國家再怎麼弄都是學我們的。台語歌比較像是我的閣樓上對自己fight的另外一個戰場吧。
問:你以前覺得台語歌很聳,如今「台客」卻因為你的加持意涵翻轉,當初的想法是什麼?
答:捨我其誰!與其讓那些商業或媒體新聞自己在亂掰,倒不如自己去扭轉。我在電視上看到很多主持人在講「台不台」,我會覺得很奇怪,大家都是「台」啊,你去國外人家會說你「韓」嗎?「日」嗎?你是台啊!這是一翻兩瞪眼的事情,為什麼會搞成很多種講法出來?
我當時是想來弄一個台客文藝復興嘛,看看能不能找出我們自己的節奏、自己穿衣服的樣子、歌曲的樣子、視覺的樣子、做事邏輯的樣子,甚至流行史上的樣子,這些整個加起來,變成一個台客風。世界上很多這樣的例子,美國牛仔就是美國的台客嘛,我也不覺得英國的龐克本來就是很高級的樣子,他們還是代表英國的樣子。
問:有人覺得台灣很亂,你眼中的台灣是什麼樣子?
答:很久沒有人問我這種問題了。哈哈,我講的話算什麼呢?我覺得台灣是很可愛的。日本人很謹慎、很衿持、很有秩序,但少了那個自由度;韓國則是很誇張、很極端,很粗魯、直接,當然也是很可愛、很有趣。我覺得台灣剛好在中間,不亢不卑,也沒有那麼誇張、狂野。

台灣在韓日中間不亢不卑 我的歌要有比較寬的感覺

問:「台客」形象對你跨國界的演藝事業是「加」的力量嗎?會不會有衝突?
答:我覺得很簡單,如果一個香港的女星去演美國的電影,她講出來是一口很溜的英文的話,我覺得這個是遜,我覺得她應該要有香港的腔調,台灣應該要有台灣的腔調才對,有自己的個性,這個人才會有魅力。
問:在創作上,你如何在本土化及國際化間求取平衡?
答:我會很貪心,我這兩個都要,所以我的歌是會有比較寬大的感覺。我希望有台灣的感覺,所以我沒有故意去改變我的唱腔,但是我的歌在編曲等方面是滿跳脫這個地方的,比如「純真年代」這首歌裡那個很奇怪的間奏,那個完全不台,那其實是很台的人想出來的,我用我的方法去解讀世界。我覺得台灣也可以用台灣的方法去解讀世界,但是你要去做這件事情,而不只是遮起來看自己。
問:台灣流行文化在東南亞及中國大陸都很受到歡迎?為什麼?
答:我們的社會很進步啊,人權思考、媒體、資訊各方面都進步,這些非常有關係。就算新加坡所得比我們還高,但是我們賣的樂器比他們更多種,我們更多元化。
問:你的意思是民主、自由是創作的重要源頭嗎?
答:ㄏㄚ?!民主跟自由都出來了?哇塞!這是大家都想要的東西,每個人都想當自己的老闆嘛,是吧?!大家都想聽那種聽了會開心、有正面、有振奮人心的歌吧,沒有民主自由的人,可能就會聽「你何時跟我走……」什麼的(編按:伍佰哼起大陸歌手崔健的「一無所有」歌詞),那就不太一樣,那是另外一回事。
(曾嬿卿、田習如、紀淑芳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