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與男友吃飯——哦，不，是前男友了，是在一家海鮮餐館。
那時，我剛大學畢業，很矜持，只會靦腆地笑。

一條魚，一條叫不出名字的魚， 是那天飯桌上唯一的一道葷菜。
魚身未動，男友先夾起魚眼放到我面前：「喜歡吃魚眼嗎？」他問。

男友告訴我，他很喜歡吃魚眼，小時候家裏每次吃魚，
奶奶都把魚眼夾給他吃，說魚眼可以明目，
小孩吃了心裏很是開心。自從奶奶過世之後，
再也沒有人把魚眼夾給他吃了。

「其實魚眼也並沒有什麼好吃的」，男友笑著說，
「只是從小被奶奶嬌寵慣了，每次吃魚，魚眼都要歸我——
以後，就歸你了，讓我也寵寵你。」男友深深地凝視著我。

我想不明白，為什麼魚眼就代表著寵愛。
但是明不明白無所謂，反正以後只要吃魚，
男友必會把魚眼夾給我，再慢慢地看我把它吃完。
慢慢地，我習慣了每次吃魚之前等著男友把魚眼夾給我。




分手，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天。
那時男友已在市區買下了一所房子打算結婚。
我哭著說我不能，不能在這個小城市過一生，
我要的生活不是如此。心中有一部份的話我沒有說——
因為我年輕，我有才華，
我不甘心在這個小城市待一輩子，做個小小的公務員，
我要成功，要做女強人，要實現我年少時的夢想。
男友送我離開時，我連頭都沒有回，走得很決絕。




在外奮鬥多年，我的夢想終於實現，
擁有一家小有規模的公司，
可是愛情始終以一種寂寞的姿態存在，
我發現自己根本就再也愛不上誰了。
這麼多年在外，每有宴席必有魚，可是再也沒人把魚眼夾給我。
我常常在散席離開時，回頭看一眼滿桌的狼籍，與魚眼對視。




一次特別的機會，我回到了曾經生活過的那個小城，
昔日的男友已為人夫，我應邀去那所原本屬於我的房子吃晚餐。
他的妻子做了一條魚，他張羅著讓我吃魚，
夾起一大塊細白的魚肉放到我的碟子裏，魚眼卻給了他的妻子。
這麼多年來，無論多苦多累都沒有掉過眼淚的我，忽然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