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從台南開始.
八月中,天氣熱的要命.如果不開冷氣的話,即使到了晚上十二點,房間的溫度還是可以到三十度.白天太陽曬夠了之後,晚上混凝土再把這些熱量釋放出來,真是夠了.BBC的氣象網頁顯示倫敦的氣溫在攝氏十五到二十度.雖然偶爾會下雨,但是夏天有這個氣溫簡直就是天堂.
我還沉浸在五年前和同學去德國自助旅行的又涼爽又有和煦陽光的夏天氣息裡.所以主要只帶短袖的衣服和一件長袖和一件薄外套.(為了這個,後來當然吃了一些苦頭,不過之後再講).

由於要搭早上六點二十五的飛機,問了統聯客運,確定到機場的車子二十四小時都有開.在中壢休息站轉車再到機場第一航站.搭上晚上十點的車子,雖然是星期三晚上,不過乘客還是很多.車子上正在播Stealth(機戰未來),之前租DVD來看過了,不過還是很好看,要把動作片拍得好看其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從這裡開始就是一個人的旅行了.

也不知道是我自己開始這樣想的還是這種空氣從周圍慢慢滲入的,總之”一個人”的想法好像原本就存在在那裡,只是之前被什麼掩蓋住了,現在卻很明顯地浮現出來.

一直到最近這一個禮拜,也才更明顯地感覺到”一個人自助旅行”的壓力.不像有其他同伴時,工作可以分配,情感可以分享.一個人時積極起來不一定有”一”,但是耍懶惰時卻肯定是完完全全的”零”.除了壓力變大之外,最明顯的就是缺乏了一點興奮感.那種要出去一趟旅行的鼓動.在沒有同伴的情況下,還真是很不明顯.一直到坐在通往機場的客運車上時”我到底在幹嘛?”這種問題還會突然從心底冒上來,像躲在幽暗湖底的奇怪生物一樣.

還是暫時不要試著去抓住牠比較好.

交通相當順暢,所以來到機場才凌晨1:30左右而已,出境大廳燈火通明.但是除了偶爾幾個工作人員和巡邏的警察之外幾乎是空無一人.連統聯客運的司機都問我說:不是5,6點才有飛機嗎?

想到這裡又有兩個警察巡邏過來,會不會覺得我很可疑而過來盤查我呢?(幸好沒有)
沒有人經過的時候,只有郵局提款機的影片一直在自言自語(細碎的聲音不斷傳過來:我的....我的啊....).好像是在廣告郵局賣的東西的樣子.

正在用ipod聽前幾天去高雄註銷護照役男註記時買的Paul Desmond 的Take Ten.非常讚.(剛才因為耳機的橡膠塞不見了還在地上找了一陣,還好沒有別的人在)不是Dave Brubeck Quartet之一的Paul Desmond還是非常讚.不過Dave Brubeck和Paul Desmond的合作真是絕配.Dave Brubeck感覺就像是一向受人歡迎的才子,鋼琴彈的好,人緣也棒,常常在聚會的時候露一手琴藝的卻又不會惹人討厭的活躍的類型.Paul的感覺反而是比較內斂的.就像是在一般的家庭中成長,在苦悶的青少年時期和中音薩克斯風相遇.常常獨自一個人在不會打擾人的空地努力練習的類型.平時不太刻意找人說話,既使吹得一手好薩克斯風也不會主動拿出來炫耀,彷彿是以樂器當作一個對話的對象似的.這樣的Dave或許有一次意外地聽到了一段Paul的即興演奏,覺得”這不是我在尋找的音色嗎?”兩個人自此後便試著搭檔演出.雖然是叫做Dave Brubeck Quartet的四重奏,不過彷彿了解彼此的個性似的.樂手之間平衡地非常好,誰也不搶鋒頭,但是在各自帶領主旋律時又令人拍案叫絕.不過這些兩個人相遇的情節完全都是我胡謅的,但是每此看到他們的照片時腦中就忍不住會冒出像這樣的故事,而且越想就覺得越合理起來.情節和人物都逐漸有了實體,有時候連對話都好像可以出來似的.所以雖然有想過實際上去查一查到底他們是怎麼相遇的,但是去卻一直沒有去做,大概是覺得光是這樣就蠻好的吧.

時間還是很早,因為很無聊所以就投了販賣機的飲料,一邊聽音樂一邊看帶著要打發時間用的村上春樹的”尋羊冒險記”.其實不能算是隨便打發時間的書.原本就在想要帶一本書去旅行,畢竟是一個人的旅行啊,不管是等車,轉機或是晚上休息其實都還是有很多空閒的時間.想要縮進自己的殼裡的時候,除了隨身聽之外最好的就是書了.要帶什麼書沒有什麼很大的問題,一開始我就想好大概是夏宇詩集或是尋羊冒險記.都是看過的書,為什麼呢?不知道,只是一開始就這麼想.帶看過但是又印象已經有一點模糊的書,好像正要越過一塊之前坐車路過但是偶然有一個機會可以徒步穿越的地區一樣.剛開始覺得有熟悉的小路,走了一段,突然又會出現像是新的風景一般似的.一面反覆這樣有點似曾相識一面又在走下去.雖然最後到達的地方會一樣,但是因為過程有所差異,讀的人也有了改變,所以其實可能會來到”不一樣”的地方也說不定.

沒有人的機場大廳只開著基本的照明,但是各航空公司報到櫃檯的電子顯示跑馬燈則還是不斷地閃動著.實在是太空盪了,視線可以從這一頭穿過平時擁擠的櫃檯到另一邊.閃動的電子屏,無人的椅子,依然開著的電腦螢幕,圍起來但是卻空盪的排隊動線.實際上站在那樣的光景裡的時候,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彷彿所有的人都只是暫時離開去吃個簡短的午餐,或是上個廁所而已.不.那也可能像是所有的人其實都還在,但是我卻看不見他們的樣子,聽不見他們的聲音,被一個完美的屏障過濾掉了的末日風景.

就這樣等到開始覺得有點頭暈起來,椅子很硬,腳放在背包上卻還是覺得越來越不舒服.看書發呆聽音樂打盹聽音樂發呆發呆...到五點多的時候終於開始出現一些零零散散的旅客.在沒有特別注意下旅客已經塞滿了大廳,像是捲動的佈景一樣卡啦卡啦換回現實世界,卡啦卡啦.

雖然現實世界已經接上正確的齒輪開始轉動,但是我這邊正因為整晚沒睡而有一點像是進了水而起霧的手錶一樣混沌不清.努力地想要跟上卻有一點錯開.而且上一次出國已經是3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一開始就笨笨地排錯了隊伍,等到我來到應該要排的3號櫃台時,隊伍已經長到轉了兩個彎.這麼早來卻落到這個下場,真是.眼看著離應該登機的時間越來越靠近,不禁開始擔心起來.之前那種有點興奮的歡樂情緒像是個不負責任的酒肉朋友一樣消失無縱.航空公司的地勤小姐開始在問著哪些旅客是要搭第一班往香港的班機,在旅客的衣服上貼一個以供識別的貼紙.對,也就是我要搭的那一班.

(Lesson One:第一班飛機不用這麼早到機場,早到了也不會有人幫你check in)

幸好加開了好幾線處理的櫃檯,所以隊伍前進的速度還蠻快的.雖然已經在網路上查過,但是還是在托運行李前開口問了確認一下:

”請問ipod和數位相機線在可以帶上飛機嗎?”
”可以,但是液體和膏狀物體不能帶上飛機”

這樣子就好了,ipod是無所謂,要把相機塞進背包裡托運怎麼想都不是很安心.出關也很順利,不過我總是有一種感覺,好像海關官員都是一臉心不在焉的模樣,不,應該是說心裡在想什麼從臉上表情完全看不出來,而那種看不出來不是用冷酷而是用若有似無的疲倦來代替時,有一種特別奇妙的不協調感.不過再怎麼順利,到達登機門時也已經是登機證上的時間底限了.

香港機場的天氣非常好,從巨大落地窗看出去,早上八點多的陽光灑在等候起飛的飛機上,非常要有遠行的感覺.

在香港有接近快兩個小時的轉機時間,但是到處走走晃晃也一下就過了.因為前一陣子倫敦希斯洛機場恐怖活動的關係,所以要在倫敦轉機的旅客必須要先提領行李才能再繼續轉機,應該是還要再進行一次安檢吧,(那真的很恐怖,要排非常長的隊,當然我是回程時才見識到),所以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員也在登機口一一詢問倫敦是旅客的目的地或是轉機站.
雖然在台灣check in的時間太晚,不過劃到的位置卻很好.竟然從經濟艙劃到了商務艙

這當然完全完全是我瞎掰的(無聊),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好的事,只是每次要下飛機經過寬敞商務艙時都會很羨慕.(哇~好大的座位~哇~~腳可以完全伸直耶~哇~不是貼在椅背上的電視耶...)

所以雖然現實世界裡還是在經濟艙裏,不過我的位置在那一區塊裡的最後一排靠中間靠走道的位置,雖然後面就是廁所,不過因為不像火車上的廁所有很重的味道,所以可以換個方向想成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座位.而且後面不會有討厭的人踢椅背.最棒的是旁邊的座位竟然是空的.在十三個小時的航程裡,旁邊的位置竟然沒有人,這簡直天上掉下來,不不不,是飛上天去的禮物.本來我還一邊看著一個個走過來的旅客一邊杯弓蛇影地覺得:”會是這個嗎?會是那個嗎?...拜託不要是這個,拜託拜託....呼~還好......”結果到起飛時竟然是空的.我還特別看了附近一下是不是空位別多.結果除了左前方有一個之外完全都是滿的.

由於坐起來還蠻舒服的所以心情也覺得好了許多,吃吃睡睡,看了Mission impossible 3和半部Robin Willams 的RV.尤其是飛機上的餐點還蠻好吃的(會這樣想應該是有點奇怪),十三個小時倒是沒有感覺上那麼漫長.倫敦比台灣慢八個小時,夏季因為日光節約只慢七個小時,而太陽大約八點半下山.飛機抵達的時候是下午四點,所以天空還很亮.這邊天氣也很好.雖然入境的人很多,但是倒是沒有原來想像的那種緊繃的氣氛.入境的官員是一個黑人女性,只簡單問了我:
”是來做什麼的”
”來觀光的”
”一個人旅行嗎”
”嗯,一個人”
這樣就結束了.我終於踏上英國-這個很”deep”的國家.不過到底怎麼個deep法,回頭想想那時的我真的可以算是一點概念都沒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