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回鄉下探望阿公，吃完午飯後，善解人意的Iris決定幫阿公來個廚房大掃除（因為自從阿嬤到天上當神仙後，阿公就變成獨居老人了，而之前所有的家事原本都是我阿嬤包辦）。洗完廚房裡所有的碗後，Iris在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這個青花磁碗。

古樸的磁碗上輕畫了幾筆花草，碗身厚實而圓潤，我看了簡直愛不釋手，當下決定將它佔為己有（但事後－－「放進我的包包後」，還是有向阿公報備啦）。

其實這個碗應該是我阿祖的東西，阿祖的年代，是現在流行的幾年級幾年級術語沒辦法定義的，因為她是民國前幾年出生的「古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阿祖除了春節年夜飯之外，從不跟我們同桌吃飯。直到她過世的前一兩年（八十幾歲時），阿祖都還是待在那個她個人專屬的磚造小廚房，自己做飯自己吃，她有自己小小的大同電鍋，有個小小的灶，也有自己的鍋盤碗筷。她說，那些碗筷都是她當初嫁進我們家時的嫁妝。

阿祖因為年紀大了，身材縮水所以個子也變得小小的。每次看到她晾在走廊上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灰色。但是阿祖也有愛漂亮的一面，不但耳戴金耳環，頸戴金項鍊，手腕上更是好幾隻金手鐲。

但除此之外，我對阿祖的生活了解的並不多。我不知道她幾十年來都是怎樣升火煮飯，她愛吃什麼，又討厭什麼？有什麼事情可以讓她快樂，或使她悲傷？她對於生命又可曾有些許的遺憾？這些我都一無所知。

當然，阿祖也沒有辦法想像她的曾孫女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出門騎帥帥小50、進門坐沙發看HBO；沒事無聊上上網、有事認真趕報告；假日逛逛百貨公司打發時間，平常在學校裡跟著小朋友一起念ABC……。

叫我阿祖過這種生活，她可能會暈倒。

這種生活經驗不同的疏離感，言語上的無法溝通，讓我每次回老家都有格格不入之感。每次看著阿祖煮飯、洗衣、忙裡忙外，在走廊上乘涼、曬太陽，偶爾和阿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看到這種情景，我總覺得自己有點沒路用，因為這就是阿祖的生活，卻不是我慣常的生活方式，所以我沒有辦法為她做些什麼事情。唯一能做的，除了久久一次回鄉下看她老人家外，大概就是用癟腳的台語跟她問好吧！不過，她可能也很傷腦筋，不知道該跟曾孫女聊什麼，她的曾孫女才會聽得懂。

阿祖是在睡夢中離開的，我很為她高興，因為聽長輩說，這代表我阿祖是好命的人，才能無病無痛到另一個世界。到了那個世界，想必人世間種種的藩籬和障礙已經不存在了。所以，我今晚想用星巴克的咖啡豆煮咖啡，再用阿祖留下來的青花磁碗裝一碗Espresso慢慢品嚐。我相信阿祖她現在應該可以了解曾孫女的生活了吧！了解曾孫女這種想對她表達愛意和懷念的心情，只是，我仍舊用了一個很癟腳的方式，希望她收得到。


註：本文完成於2002年12月，多愁善感的我，最近越來越愛回憶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