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9-02 19:50:15小維沅
峇里島的蘑菇_(下)
或許是睡得很飽吧!瑪斯心情特別好,一早被她拖起來去戶外玩了一天,而且幾乎都在海攤與水下渡過。難得她把我當個真正的情人,不時旁若無人地擁吻起來。雖然是十一月,一天下來我們都被曬成煮熟的龍蝦、紅通通。
當瑪斯看到我冒著生命危險買來的蘑菇時毫不遮攔像瘋了般狂笑不止,直說那是「超級瑪莉」中的會跑來跑去蘑菇,別說吃了,還把它塞在耳朵洞裡扮阿米達星人在房間裡學瑪莉歐跳躍。
當她玩夠了,就用海落因讓自己進入那種她常形容的「全身性高潮」的境地。我在兩根大麻後,決定當一次神農氏。
將千里迢迢帶來的小型果汁機從行李中拿出來,再到飯店的小冰箱中找到一罐蘋果汁與黃綠色的瑪莉歐蘑菇打成蘑菇果汁,喝下去。
味道有點像滲了苦瓜汁與小麥草的蘋果汁,還不會太難喝。而後,等著感覺上來,沒幾分鐘,強烈的噁心感翻天覆地襲來,我衝到浴室狂吐,胃痙攣抽搐,心想自完了吃到毒菇了。
我坐在貴妃椅上,冷汗熱汗齊奔,劇烈心悸不停地發著抖,眼前籠罩著一片黑霧幾乎什麼都看不到,瑪斯將頭倒在我的懷中輕輕的呻吟著,眼神似乎在嘲諷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應該不久。汗不冒了,心跳規律,胃也恢復平靜,黑霧漸漸散去。
我看到窗外下著雨,不知道大不大,我沒起身將手伸到窗外…..就看到我的手臂伸了兩公尺那麼長,還打開窗戶用手試著雨,沒錯,我感覺到米粒大的雨滴打在我的手上,一陣悶熱潮濕的空氣撲了進來…..太潮濕了,我有著溺水的感覺,哦哦……有兩隻鰻魚游了進來!但是好滑溜抓不到,我整個人……
潮水退了,我被沖到一個到處都充滿銀色光澤的地方,那光摸起來像硬橡膠,可是敲起來是金屬的聲音,透著一股杏仁味。那個地方的空氣乾爽而芬芳。無法、也沒有能夠相對應的詞彙可以形容的感覺,令我舒服到爆。
我在那個空間裡無重力地飄浮著,有時感覺到有許多自己一起在飄浮,我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每個自己不同的愉悅,有時還會交疊在一起,如同自己與自己擁抱著。
看到了一個門透著粉紅色的光,打開,就回到我的房間,
呵呵…..我不禁笑了出來,房間裡所有的東西在旁邊都漂浮著一個如同漫畫中對白氣球。上面有完整說明這個東西的製造成份、流動經歷與這東西和主人互動的大事記呢!
「匈牙利牛皮、中國鐵礦、義大利染料、西班牙棉花……2003年6月20日於法國馬賽出廠,2003年9月10日經高雄港入台灣,2003年10月2日於台北市中山北路旗鑑店上架……2003年10月7日瑪斯以32600元含稅現金買入……2004年3月16日於忠孝東路四段被一學生之大背包的金屬裝飾品劃傷3.7公分……」這是瑪斯的法國名牌包包的註解,有趣極了而且你越近看越詳細,越遠看越簡單、越大綱模式,每個東西都有,甚至那兩隻游來游去的鰻魚也有,我看看依然倒在我身上的瑪斯,身旁卻沒有提示氣球。
忽然好想喝啤酒,喝下冰箱僅存的一瓶海尼根 ( 海尼根的提示氣球是綠色的,而且有氣泡。),就打電話下去櫃台要了半打。門打開後有個兩米半的巨大女人鑽進我的房間,把海尼根兩瓶放桌上四瓶放冰箱。
拿出紙鈔遞給她,碰到她的手我倏然勃起。
「跟我作愛好不好?我好想幹妳……」我突然會說印尼話了。
「不好,你那麼小,我會把你整個塞入陰道。」她微笑地說,踏著巨大的腳步聲離開房間。
我性慾高張,搓揉著瑪斯小而堅挺的乳房,正想脫下她的衣服時,有個人坐在四柱床前。一個穿著粉紅色裙子的女生,漂亮的臉蛋憂愁的看著我們。一個清秀的十三四歲國中女生。
那是清湯掛面粉脂未施,純真的國中時期的瑪斯。她看著我,兩行清淚流下,嗚咽起來。
「別哭呀!我我不碰妳就是了……」我慌了。七手八腳把瑪斯的胸罩扣回去。
她依舊掩面抽泣著,搖著頭。蘑菇讓我看東西很難對焦,但我還是很清楚的看出那是十三、四歲的瑪斯,或者說五不必看我的意識就已經明白地告訴我她就是瑪斯,在一堆東西的提示氣球中哭泣,。
「我想我爸爸……」瑪斯哭著。
「別哭……妳知道他去那裡了嗎?」我對她說。關於瑪斯的過去沒有幾個人清楚,只知道在她很小時媽媽就已經過世了。父親撫養她到高中也離她而去。出社會之前,是外婆與舅舅負擔她的生活。
「我不知道,我真的好想他!真的……嗚嗚……」
「我了解,別哭了乖,有好多人好愛妳關心妳,要讓妳更好,更快樂,不只有妳爸爸。」
「那又怎麼樣?我只想見我爸爸,想他抱抱我,親親我,我是她最愛的小貓咪!」
「我了解,但是你看看現在的妳,求求妳,接受別人的關心吧!讓別人好好愛妳、疼惜妳!」
「我不認識她!」年少的瑪斯尖叫一聲,放聲大哭。
「好好!小瑪斯,別哭、別這樣。她不是妳妳不是她,我誤會了。我想幫妳,可以嗎?有什麼事說給大哥哥知道。」
「你不會知道的!我好愛我爸爸,你不會了解的!」小瑪斯劇烈地搖著頭,大瑪斯則是舒暢地輕擺身體。
「我當然了解,我也愛我的父親,他是個軍人很嚴肅……」
「你什麼都不知道,都是狗屁!那幾年我們都在一起,我們有個小小的世界我們愛彼此什麼都不重要了。爸爸是個畫家,我脫衣服給他畫,他說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我懷了他的的小孩,我要為他生下來……」
我的血液全部結凍,看著她,連動嘴角都出不上力。
氣球已經全部消失,我們泡在透明的黏液裡彼此相望。
「懷了你爸爸的孩……懷了……天呀!之後呢?然後呢?真的假的妳不能騙我……」
「他們……拆散了我們,不能再見面……我好痛苦……每天都想死!」
「拆散妳們?他們做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看到爸爸被大舅和小舅舅帶走……嗚嗚嗚嗚嗚……我好想他……為什麼要從我這裡奪走他?嗚嗚嗚……」隨著小瑪斯的哭泣,黏液之海開始翻騰,她的周身泛著紫色的光。
「妳…..瑪斯妳還有沒有看過妳爸爸?」我說話的時後喝到那黏液,又甜又辣嗆得我吐了出來。
「很久很久,兩次。爸爸跟一個女人在一起了,在我高中畢業典禮來看我……嗚嗚……」
「妳後來有去試著找過他嗎?」
小瑪斯嗚咽著不語,我憐憫地看著她,一股想要擁抱她的感覺 - 雖然現在瑪斯的確倒在我的懷裡。
「你滾開!」小碼斯用巨大而狂暴不像人聲般吼到:「你們每個人都是!每個人都要把我帶走帶到自己喜歡的地方說對我好這才是愛我!每個人都要我擺這個笑那個姿勢說這個最美!替我選這個選那個這樣做那樣說。我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你們給我開始編故事說我做這個做那個……」
「瑪斯,每個幸福的人都有一個在生命戰場上奮力不懈的靈魂,沒有一個人不曾受過殘忍的對待的只是要不要說出來而已。我們愛的一切都不可能那麼垂手可得,都是要我們……」
「那你們為什麼要那麼輕易地奪走我的?有給我自己選擇的機會嗎?」
伴隨著瑪斯痛苦吶喊的聲音是震撼的八方雷聲,房間的牆全倒了,我被黏液洪流沖走,所有的一切都飛快的離我遠去,瞬間,感官一切歸零。
在峇里島的最後午餐是在一家華人開的食坊吃飯,吃有名的烤豬飯配又鹹又辣的湯與青菜。如此沒有明天似地用藥狂歡,我們明顯瘦了一圈,黑了許多。用完餐我們點了兩杯咖啡。窗外,一對年輕的夫妻走過去,牽著一個非常可愛的胖女娃,洋溢著滿足而愉快的笑聲遠去。
「你父親是不是畫家?」我問。
瑪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半天沒說話,默默地啜飲著爪哇冰咖啡。在一陣難忍的沉默後,她說:「誰說的。」
「我不記得了。過去某個雜誌記者在妳與那個姓劉的鬧誹聞時說的吧!他不確定只是私底下問我,沒上版面,你不要生氣,我只是忽然想到,問一下。妳似乎很少提到你的父親,只是好奇。」我胡亂扯謊。
「就是不值得一提所以不提!你什麼時候變的那麼八掛?到底是那家雜誌胡說我都不知道?」
「我真不記得了。」
「拜托,要回台灣了,別拿這種事來煩我好嗎?」瑪斯說著,戴上她的粗框太陽眼鏡:「對於他媽的將來都累死了,誰還管過去!」
「說的也是,瑪絲,明年過完年我們去印度玩好不好?我一直好想去。」
瑪斯深呼吸,點點頭。我將剛才購買的、要分送台灣眾友人的當地土產仔細清點一下。如果有漏失,還來得及返回去買。
「他不算畫家,畫了十年也沒開過畫展。他一直以為自己很有才華,可惜他錯了。」瑪斯抱著頭說:「我們家開照相館,生意不好,吃不飽餓不死。」
「後來為什麼離開?我說他。」
「他想賺更多的錢,把我丟給外婆帶,自己與女朋友走了。」
「就這樣?後來他也沒來看過妳嗎?」
「就這樣我拜託妳好不好!」瑪斯把咖啡一飲而盡:「回去把剩下來的藥都用掉吧,反正帶不回去也只是丟掉……
呵呵呵哈嘿嘿……忽然感到很有元氣呢!大概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如此痛快了吧!」
還沒到聖誕節,瑪斯就已經拒絕我的任何邀約,與一個開法拉利的老頭在一起。
我埋頭在工作上,努力說服自己瑪斯只是自己浮光略影的愛情伴侶而已。
而後的兩年間我再沒與她見面,只在一次電話中聽到她說去南部戒掉藥癮。後來再得到瑪斯的消息時就是她因為猛暴性肝炎而離開人間。
我去參加了告別式,雜誌報導過的誹聞主角都沒到,列席的卻是貨真價實的各種伴侶。
結束之後,我鼓起勇氣,上前與瑪斯的二舅攀談,想旁於敲側擊關於瑪斯與他父親的事。
「對不起,我想知道,瑪斯是否受他父親影響很深?偶爾在她沮喪時,會不經意地提到他。」我扯了謊,反正這對做廣告的人很容易。
他二舅拭了拭淚,沒說話,對著來賓敬禮示意。
「那個人是個廢物……他在瑪絲高中時就跑了。沒有對瑪斯盡到做一個父親的責任,有的只有傷害、再傷害,我真的不想去回想……瑪斯受到的傷害別人永遠永遠無法體會,她真的是個可憐的女孩。我不懂為什麼大家不肯放過她?」他低著頭沒看我,說著。
「他父親還活著嗎?」
「他那……他在泰國,走私海洛因被抓,在泰國判了無期徒刑,已經被關了七年,我一直沒有對瑪斯說……先生拜託你什麼都不要對媒體說好嗎,讓她好好的走,忘了我、還有瑪斯對你說過的話……」
離開告別式,靈堂旁貼了許多過去瑪斯的海報、表演照片。有一張剛出道的宣傳照。她笑的是如此燦爛,漾著惹人疼愛的嬌柔。
不知道得拂去多少多少俗世的塵沙,才能看到那種幽微光彩。
維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