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凰樓


壹

當淩天揚走進來的時候,所有店員都停止了談話,打量著他。
一個好的精品銷售人員習慣像隻獵犬嗅聞客戶身上每一絲氣味,去解讀關於他的品味、喜好、職業、財力、社交地位、結婚與否乃至於性別取向。
淩天揚對離他最近的長髮女孩微笑,點點頭,女孩也對他點頭微笑。
走到當季男裝的掛架前仔細翻視著,他拿起一件暗褐色的皮製西裝外套,用手背來回輕撫柔軟的皮革。
“這件小羊皮的皮衣還有其他Size,我們架上掛的都是比較小號的,您可以套套看。”長髮女孩對他說。
淩天揚微笑著看看她,又靠近一些看她的名牌,而後說:”嗯……你叫Tina?”
“喔!是,我是Tina’
‘Tina,我在想,我有一件Fandi的橘色高領毛衣,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搭得上?”他對女孩說:”你知道的,橘色的男裝很難搭,但我就是很喜歡!”
“不會呀!橘色搭得好是會非常出眾的!您的Fandi毛衣是不是有拉鍊,鍊頭是一個金屬的”F” ?”
“是呀,你知道嗎?這一季的,我剛買不久。”
“知道呀!我們旁邊的Fandi門市曾經將它在櫥窗展示過。”
“嗯!那你覺得呢?”
“不會不搭呀!我見過客人穿黑色長褲、我們的橘色套頭毛衣配這件皮外套,很好看。您可以用我們的毛衣搭看看!”女孩說。
對於這女孩乃至於所有店員,這個男人都是個特別的存在。他的衣著行頭品味質地一流,,古銅色針織衫外穿著駝色的絲絨獵裝外套,黑亮的中國漆皮帶頭。但眉宇間不經意流露出的桀驁與自信很明顯的和這個品牌所服務的一般時尚人士那矯揉造作的味道不同。
以女孩來說,她暗自度量,眼前這個高瘦的男人,很難看出實際的年齡,臉龐消瘦立體,細長的雙眼明亮慧黠,薄薄的嘴唇下方有著一道細細的長疤,皮膚偏黑,但感覺健康。男人表現熱情親切,但似乎有種侵略性的殘酷慾念躲在瞳仁的黑暗處隱隱閃動。總是保持著微笑,而善意包裝著的在女孩看來近乎嘲弄的審視。
站在鏡子前,淩天揚挺起胸膛,似乎很是滿意。他拉直袖子,讓手上戴的Bvlgari的Diagono運動系列鑽表露出來,在耀眼的投射燈光映照下,光芒熠熠。
“你們覺得如何?Size要不要再大一號?”淩天揚把眼光投向Tina與站在旁邊名叫Michelle的高個子女孩身上。
“不會呀!很合身!線條很漂亮。您身材那麼好,穿這樣的皮外套很有味道呢!”Michelle高聲說道。
“唉!年紀大了!只能靠衣服遮遮掩掩!沒什麼味道不味道,嗯!有的大概只有中年男人的臭味呀!”淩天揚用著標準的燦爛微笑對Michelle說。Michelle噗嗤笑了出來,說:”那會!您看起來很年輕呀,那麼有型!”
“嗯,這倒是,中年男人”行不行”就很重要了!”凌天揚兩手一攤,擺了一個無耐的姿勢。這雙關話逗著Tina與Michelle都笑了。
“嗯……這我們就不知道了……嘻嘻……”Michelle笑著說。
“不行也得說行吶!妳說是不是?嗯……妳叫什麼名子,我看不清楚……”
“喔,我叫Michelle,您真有趣!怎麼稱呼呢?”
“妳們都叫英文名子,我也得想一個!嗯……叫啥好呢?”
“不會現在才要取吧!”
“啊!就叫阿姆斯壯好了!一聽就很猛!”一聽淩天揚說完,Michelle又尖聲笑起來。
Tina禮貌性地微笑著,她從淩天揚的表情裡讀出他已將注意力轉移到甜姐兒Michelle身上。淩天揚注意到Tana在看他,立即斂起笑容,說道:”叫我Doyle,柯南道爾的Doyle。”
“那您貴姓呢?”
“淩、淩雲壯志的淩。”
“那淩先生,我去拿這件皮外套的50號讓您試試,稍等一下”Tina說。
“喔,謝謝!嗯……Tina,我有個朋友叫呂伊瑾你知道嗎?”
“嗯!我知道,如果我記得沒錯,她以前是有線頻道的主播。”
“是呀,我們是很熟的朋友,我覺得妳與她很像呢!一種冷冷的美。”
“不會吧!她那麼漂亮,我差多了!”Tina苦笑道。
“不、我認識她可久了!那都是化妝與包裝出來的!妳與她差別在,妳比她有氣質!”淩天揚說。
“謝謝!您真會說話!”Tina對他微笑著說,但這個笑容是真心的。

在庫房裡東翻西找的同時,Tina眼角的餘光透過虛掩的門縫瞧著外面,Michelle依然與淩天楊聊著,笑得花枝亂顫。Tina有些難受,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敏感的人,卻往往過於敏感,在很快的當下就給一個人下了論定。如同野生動物面規避危險的本能,瞬間決定親近或獵殺、狂奔或潛行。
Tina很厭倦自己這種習性,認為這種抽象式先入為主的概念對自己一直以來的業務與銷售的工作是個很大的阻礙。
這個淩先生可能只是油嘴滑舌,再不然就是個有錢的喜歡把妹但格調還不差的中年男子。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於銳利與自滿、也或許是他那帶著嘲弄的笑容……Tina覺得自己真的想太多了。

其實,Tina並不知道,她的”生物性決定論”讓她遠離了一個危險份子。

“淩先生,您這隻手錶好美,我一直在注意耶!”Michelle歪著頭,指著淩天揚手上的錶說:”是什麼牌子的?應該是鑽錶吧?”
“喔!這隻是Bvlgari的Diagona chrono運動錶。淩天揚很大方地將手錶脫下遞給她。
“好美喔!很少看到鑲鑽的運動錶,真的呢!它錶面是什麼材質?”Michelle感嘆說到,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撫摸著黑色鱷魚皮錶帶。
“錶殼是白金材質,錶盤是珠母貝”
“我覺得它有華麗的貴氣,但不會有那種招搖過街的樣子。”Michelle說。
“嗯!這也是我為什麼買下的原因。”凌天揚說:”它炫耀地剛剛好。上回受邀參加Bvlgari的發表會,看喜歡就買了。我們那個圈子的人太多帶Rolex,其實應該說台灣男人有了錢也只懂買Rolex,不是說它不好,而是它在台灣的使用族群將那種草莽土氣的味道融合在一起。
上回,到南部談生意,在坐的都是什麼建商營造田橋仔的,你看,一堆人往酒店的沙發一坐,袖子一拉,哇!一陣金光閃動,每一個人都是鑲鑽的”螺雷”。”
“哈,那很壯觀吶!”
“是呀!好像螺雷在辦同學會呢!”
“哈哈!比喻得好。之前我有個男客人,嗯……是個滿有名的造型設計師,他戴的是Chanel白色的J12。好看是好看,可是畢竟是Chanel的東西,太陰柔……”
“J12我也有一隻,黑色的,買來戴幾次就不戴了,就像妳說的,太女性化了。”
“是呀!那個造型師超愛Chanel的衣服,但J12是他唯一可是用的物件,喔,當然還有香水。我覺得他戴那隻錶還可以。他是個Gay,時常與他的”男友”一起來買東西。”
“嗯,我也有收一些機械錶,像Patek Philppe、Greguet ,但很少戴,不是因為太昂貴,而是與我要給人的形象不搭,如果說Rolex太土,機械錶有時又讓人覺得太做作。沒有男人的感覺。”
“是呀!那,這隻Bvlgari您多少錢買的呢。”
“就別說價錢了。”淩天揚戴上錶。
“很多東西的價值與價錢是不同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