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01 11:02:00inosen

新版教科書綱要草案呈現的臺灣歷史教學問題

許多反對此版綱要的人認為:這是去中國化的行為,臺灣去除中國文化歷史之後,就什麼都不剩了。問題是這樣嗎?

首先我們需要釐清何謂中國文化,是否有中國文化鐵板一塊這種東西,然後臺灣就是由其衍伸不加改變。亦即我們需先討論所謂臺灣文化源於中國說。

我們需先區別:文化「中國」(漢人文化)與政治中國(近代中華民國民族國家)的問題。台灣在文化上屬於漢人文化為主體,但是這種文化在何種程度上與對岸中國相同?又這種相同是否就代表不會改變?

基本上,中國這詞,其實是近代的產物,中國基本上是有其民族主義根源,我們說XX是中國人,通常是指他的政治公民身份。通常我們會說XX是漢人,這指得是漢人文化這層面,漢人文化又是相當複雜的概念,何謂漢是很多人類學家研究的主題。

而文化的定義則更複雜,如果列舉字典上的標準定義:
人類創造和使用的象徵和器物。文化可以被認為是整個社會的「生活方式」,包括行為舉止、服飾、語言、禮儀、行為規範與信仰系統。.....文化作用於人類,人類也反作用於文化,從而創造出新的文化形式和意義。因此,各種文化因其歷史性質、相對性和多樣性而各具特點。隨社會的經濟,社會和政治組織的改變而變化。而且人類由於其特有的反省能力,而引致文化變革。

按照這定義,臺灣有其文化,依照曹永和教授的臺灣島史概念,在這塊土地上,不同時期,不同政權,不同族群帶進他們的文化進來,然後逐步互相交流,進而以這土地為中心,建立起臺灣的文化。

臺灣由於海島性質,一直處於不斷文化進入而交雜論辯的時代。以臺灣史為例,台灣在清代基本上確定了移民社會到定居社會的型態。而到了日本時代,面臨兩種立場的論戰,日本人欲同化臺灣人,卻反使臺灣人產生了臺灣意識,以臺灣文化為主題的各種創作開始出現(1920年代萌芽,30年代茁壯),當然這種臺灣文化創造的慾望受到外來統治的不斷打壓,在戰後,國民黨政權也是如此對待有臺灣文化創造慾望的人。形成了對中國文化與歷史相當瞭解,卻對臺灣的歷史與文化發展創造毫無所知的情況,這在1980年代末期解嚴後,開始出現的臺灣研究潮可見這種被壓抑的臺灣為主體的創造開始蓬勃,可惜現在幾乎呈現是全面潰敗狀態。對於台灣研究有興趣的學生是與日減少,可見1895以來的外來統治者的把台灣他者化的努力,達到相當程度的成績。

只要有人,有空間,就會產生文化,而臺灣在早期有原住民文化,1624年出現殖民勢力欲改造之,1662年鄭成功改變了臺灣發展的整個軌道,臺灣如果沒有鄭氏極有可能成為菲律賓與印尼等以原住民為主體的地域。鄭成功及其後的清朝漢人帶來了漢人文化,但這種漢人文化不是鐵板一塊,而是開始與臺灣土地產生聯繫,逐步形成臺灣風土。

到了日本時代,戰後則有外來統治者欲加上其文化使台人接受,戰後而言,國民黨帶來的與其說是中國文化,不如說是以他們所認識的中國文化及中國意象想在台灣型塑一個中國文化正統及法統,而這百年來的外來政權意圖VS臺灣文化創造慾望,正是百年來臺灣的文化霸權競爭的歷史,而臺灣文化的創造慾望,我可以告訴中國文化擁護派,你們成功了,不用擔心,臺灣文化創造慾望幾乎是快要全面崩潰。臺灣這幾年的臺灣文化創造努力只是曇花一現,終將歸於失敗,我必須很悲觀的這麼說。

社會及文化的變革真的有其結構限制,臺灣的結構就是這樣,我是相當悲觀的。
特別是當在不久的將來,政治中國將來統治臺灣時,有些被教育成「中國人」的臺灣人那時才會發現:阿!原來我們所知道的中國文化以及某些人自認是中華文化正統繼承者,原來臺灣並不是。對岸可以光明正大說:我們才是中央,才是正統,你們是邊陲,地理上是,文化上也是。

1947年,228代表了臺灣人對政治中國的失望,也許,20XX年將是許多臺灣人對自以為是文化中國承繼者的絕望。

又,回到那些所謂臺灣去掉中國文化後,沒有文化的人的問題。即使他們所說的是指臺灣文化中的漢人傳統性,但我們可以發現:我們是身處於modern,而臺灣的modern起點及經驗與中國截然不同,臺灣可以說在1895年以來就已經開始了更為全面的近代化,這是殖民者順道帶來的,在此先擱置近代性與殖民性的爭論。

我們可以發現臺灣歷史的特殊性,台灣是直接透過歐洲殖民勢力所帶來的近代化,而這近代化是由成功學習西方的唯一東方殖民帝國日本所引進的,而中國則是在1895後,經由留學生前往日本去學習轉手得來的。而中國由於其轉手性質,及幅員廣大,還有中國本身的問題,而在近代化上實在不如臺灣。中國近代化最成功的地區幾乎全是殖民者的租界。但中國留學生畢竟全面引進了各種西方學科,透過日文,許多我們熟知的現代語彙幾乎全都來自日本的日製漢字,哲學,科學,物理學,心理學,社會,社會學,幾乎可以說拿掉這些詞彙,我們幾乎無法正常交談及討論,也都沒有近代文化這些東西。但是不是說要感謝日本人,畢竟由於其較西方為近,中國要想學習較為方便,而臺灣為例,也不需要去感謝日人,殖民地不是慈善事業,殖民者當然有其殖民目的。我們在戰後面臨的應該是各前殖民地所面臨的問題:去殖民的問題。但台灣在戰後,其歷史詮釋權又落入一個新的中華民國政權手中,他們界定誰是中國人,誰被奴化,而臺灣人則是由於受過日人統治,而因在中國的nation締造的過程中缺席50年,而被視為是低於中華民國國民的,是被奴化過的,需要被矯正的。而臺灣人的不滿在1947年228被弭平後,歷史詮釋權從此被侵奪,如同日人認為1895年以後臺灣才有歷史一樣,在此之前要接上日本國史,在之後要加上日本治台史一樣。同樣地,在1945年後,中華民國認為光復了臺灣,而把歷史詮釋為:在1945年以前臺灣沒有歷史,之後才後中華民國建設臺灣史,之前要接上中國史。這種類似河川侵奪式的史觀,吳密察教授已經於1994年在當代雜誌上論述過,有興趣者可去參考。

這種侵奪式的中華民族主義式史觀,支配了臺灣的正規歷史教育50年,直到國中課本認識臺灣的出現,但僅止於國中。

更重要的是,當一個場域形成,人們熟習這場域的遊戲規則及想法已經固定時,臺灣的歷史教育工作者如何能跳脫原來的認識框架呢?當然不能,一則是消極抵抗以原來的方式來編寫,一則是以邊教授邊否定新課程。

其實,一個理想狀況是根本不需要歷史綱要及教科書,如歐美國家是在教室內放置參考書籍來讓學生自由閱讀,老師上課根據自己覺得的重點及大綱來講授,剩下的交由學生利用書籍及現在則有網路資源來查詢資料,這樣可以鼓勵多元化及學生的想法。但是這是所謂自由市場的說法,如果是大家都有共識的情況下,當然可以,但是過去的歷史教育出來的師資大多就是那樣時,我們怎麼期待他們能夠自由地發揮,多元地思考授課方式呢?我想在達成那目標前,還是應該要一步步地把民族主義史觀逐步改成多元的史觀,而過渡階段仍須有課程綱要來作為一個基本的參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