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元
我碩士班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對傅柯或梅洛龐蒂產生興趣甚至需要,或許是一種賭氣,對越熱門的學科越淡然,然而這種賭氣或自以為是的認知,只暴露了我的短視與淺薄。終於有一天,有這麼一天,就在這幾天,我開始思考意義治療後,也開始需要重讀《規訓與懲罰》與《知覺現象學》,我在買知覺現象學的那天下午,一面為自己想不通現象學而靈感枯竭地哭泣一面關掉電腦,走去若水堂,就在眼淚尚未全乾的片刻,我竟然遇見多年不見的國文老師,他是來買中醫論述的──我隱瞞自己因為愚蠢而哭泣之事,一心一意地與他聊天。
而今天,我信誓旦旦往圖書館借《規訓與懲罰》,這書一定盈筐滿谷,我先去離圖書館甚遠的鹿鳴堂拿柏克萊新買的社會學,再去圖書館還掉幫使君借的戰國策資料彙編,然後走上二樓,開始查《規訓與懲罰》,圖書館有九本館藏,我的信誓旦旦使我掉以輕心,沒有先檢索的結果,此時才發現每一本都借出,有的甚至已經再排隊了。
怎麼辦呢,我欲哭無淚地走出圖書館,台大旁的書店只有幾間可能有現書,若不想用簡體版,就只有一間,我於是走出校門,一路往新生南路走,走向唐山,我一邊走,一邊思所所錢包裡還有多少錢,昨晚高鐵票已經買了九百塊,柏克萊買了兩百七,我翻開錢包,發現只剩下兩百元鈔票,以及幾枚十元和一枚五十元,以及數個一塊錢,然而走到新生南路,我想不出最近的郵局,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賭賭看到底多少錢。
果然有現書,唐山就是這樣,永遠都不怕倒,也永遠都在賣這些學術用書,永遠也不跟時代妥協,也永遠有一種高貴的霉味──我走向現書,如同走向一個雲朵般的夢,夢很美,然而如果超過三四百,甚至更多,我大約就會從雲端掉入現實,再走回台大領錢,再走出來買書,再走回去上課──
果然,原價四百,我很沮喪地走向櫃台,宛若多年前所說的話,先生我不確定有錢,可否幫我查一下價錢,他瞄我一眼,散亂的頭髮,烏黑的眼眶,沉重的書包,你碩幾?他親切地微笑,一如多年前的場景,忘記碩一或碩二,我也曾去台大聽課路過的瞬間,搶奪似地奪下一本文本風景,那是開課老師寫的書,恰好,也掏光了身上最後一文錢,小心翼翼地搶下──這本喔,四百打七五折,三百元。
三百元,我從雲端走去,好,我說,我算一下錢,像一場舞台劇,一點也不誇張,我拿出兩張一百元,一個五十元,接著算十塊錢,總共有四個,也只有四個,接著是一塊錢,我有九個一塊錢,一塊一塊一塊一塊地拿出來,還翻出包包底端,覺得說不定有跌落藏匿的一塊錢,我果然在夾縫裡找到一塊錢,於是我抱著三百元的規訓與懲罰,窮光蛋似地走出唐山,然而一臉滿足,一臉感激。
投唐山一票,我上回買難讀的詮釋學經典文選,也是在唐山買到,而且是七五折,查遍各大書店,這間小店最便宜!買到書,雀躍阿!
小棉花,你都不用信用卡的喔??可以辦一張啦,以免臨時找不到郵局提錢,平時不要亂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