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26 21:22:58棉兒

君應有語(2006/9/14舊文)

如何讓我遇見你,在我最美麗的時刻。〈一棵開花的樹〉席慕蓉

你不是我的第一個愛情。
那最初喚醒我愛情的,是巴哈以及他所鋪陳的宇宙;是紅樓夢裏的大觀園,是赫曼赫塞筆下的河流與追尋,是莫札特架構的聰明單純以及貝多芬的困頓熱情。在我還是一個小女孩時,那即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愛與熱情,不寫功課、不算數學,我將所有的時間全部投注於那些連接的驚奇的片刻,那些美麗的文字與詩句,後來,約莫國中時,我開始自己書寫,當然是些假兮兮的悲喜,秋風春雨的小小感傷。
後來唸了高中,我高中的兩位數學老師竟然天道有常地跟我在同一間學校教書,他們教我還能不被氣死,我真為天道慈悲而感恩,那時我太誇張,生命中難以承受之輕和無花果都是在數學課上看的,代數函數被輕鬆代換,我遇見了他,那個我第一次愛著的男孩,那時我們都年輕,大氣地談論祈克果、仁與天道、老子,以及,當然還有未央歌,小童燕梅大余寶笙彷彿挪移至我們身上,kissbye時宛若天崩地裂,我們不曾牽手,從未互相承認交往,但在許多斷裂的片段裏,我們以為自己是靈犀相通的。
我們自以為高貴,自以為自己擁有所有的智慧也探得宇宙一切的奧秘,那時的愛情多美麗,單純到近乎透明,他說我是玫瑰,我們在相互凝視中看見一個王子與公主的身影,然而童話總是童話,童話終歸是童話,那些一起讀過的詩,一起看過的柳樹與月亮,他說那是馬來西亞的森林,對張愛玲我始終是不敢碰的。你知道玫瑰多刺,高中畢業之後我們開啟了長長的分離,他最終仍去了T大哲學,我永遠記得他說文學已經背叛他時的表情,那樣的悲傷如此真切,到底,背叛他的是文學,還是他的玫瑰?
而文學,似乎恆久地留給了我。
玫瑰一生只當一次就夠了,我徹底拔除了刺,洗刷關於刺的記憶,然而在夢裏,在我翻著希臘左巴地糧聽天使之糧耶穌是我的喜悅與盼望的時刻,那曾經身於童話的記憶卻緊緊纏裹,未曾稍離。
後來,我願意成為桂花,小而芬芳的花,曾經那聽過MRMORY的男孩這樣說過我,他說我的生命帶著乾淨的芬芳,我的確努力要成為這樣的女孩,單純溫暖的女孩兒,有回我們去士林官邸,一整片的玫瑰花田,開著粉紅與白色的花容,他笑著說這並不是我,我應該更收斂而溫柔,我笑著驚奇,因為他知道我想要變成的樣子,以及原本的樣子。
赫拉巴爾說天道不仁慈,有學問的人也從不仁慈,然而,遇見你是天道仁慈的一部分表徵,我從不認為我們是王子公主的關係,如同我從不認為記憶可以重新更新重新塗抹,然而,發現的愛情卻如新鮮之泉,灑亮我與你的心靈,我們談論文學和哲學,九年歲月,我從不敢探問他進了T大之後的下落,如同不敢奢求令一個靈犀相通的可能,然而相遇,我們畢竟相遇,我從文學出走,進入思想之中,那是另一種語言另一種思索,不同於文學比興的感發,思想是多麼的精確與深沉,然後,當我凝望你的眼眸以及眼眸中深藏的宇宙與道德法則,我就明白愛情必然以完整的生命與琉璃般明澈的智慧而償還。
以相欠之心而相遇,以相遇不易之情而償還。
願我來日,得菩提時,身如琉璃,淨無瑕穢──上帝的女兒一向不相信轉生,不相信緣起性空,然而卻相信上帝的慈悲與憐憫必然帶著我們走向祂的恩惠與慈愛,然而那境界語,卻是我在認識你之後恍然明白的,原來深深的認識與愛情如同菩提,淘洗轉變我們身上的穢毒與愿懟,一切看似受傷的痕跡,都帶著愛與原諒。
君應有語,因為天道的仁慈,因為生命的飽滿,因為,一切敞開的可能,那能被完成的夢想,都值得深深喜悅,深深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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