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的理由
我很少用這種煽情而平淺的文字描述一段愛情的初始、發展與延續或者結束。最近我的心到是篤定的寫論文,沉浸在各類道德哲學的論述裡,寫倦了就傻兮兮地看電視,特別找些肥皂劇來發笑,夜裡連讀書都懶,有種專注而懶散的閒適感。
使君可不若此,我婚假在台南的時間他完全待在島嶼北方的大城裡工作,日夜焦灼倒懸,教學行政各類活動以及與之違背的生命信念一遍遍撕裂他的身心靈魂,這種來自於信念與現實的困頓即使親若夫妻,都無法分擔,我只能細致地聽那些少年似的嘆息與長久處於文學中所理解的不遇之情,連說都很少。
或者事也該有轉機,我活生生地在收拾雜物裡發掘出一本使君2004年的日記,第一次看他的日記是在初交往時的午後,我任意坐在床頭喝一盞他斟來的春茶,隨著茶湯而來的是他珍而重之取出的一疊簿本,給棉花看這個,他說。連著十年的日記,讀來有種讀曾國藩日記的感受,那些苦悶的愛情,又要持重又渴求的欲望,那些讀書偶感以及隨手用文言文寫來的日子,乃是巨燭上的蠟淚,在過於歡愉或過於苦悶而足以點燃燭火的片刻才有能量書寫。
這本日記我信手翻來的文字是這樣:「吾意以為,學若無益則可不學矣。必求致用經世之學。僅思維邏輯文獻史料之匠心獨具而無裨民生之學,非吾之志也,故頗喜葉水心實用觀。今世多以經學為故,或鄙之,吾則謂經史之學乃學之本、國之根、文化之所由生者也。」我記得大四時讀中華文化之花果飄零瞬然含淚,此刻我讀這些文字竟有相同感受,這些思考熨貼我的靈魂,似乃出於我胸臆。
錢鍾書先生曾以一種幽默的筆調說,讀書讀到今日,若有一人有相同信念,則同性可為兄弟知己,異性則為夫妻,我們會相愛,應也是出於同一種理由,我之於慧鈴、保全、怡君的相契相重,應也是出於同一種理由。
在晚間電話裡,我抽離使君撞到眼前來的那些苦悶,而直截地說我今日讀到一則妙文,使君問我,我即緩讀此文,他愣了愣,在那頭大笑起來。我並沒有教訓的意涵,只是以他的文字使他靈魂裡的那些美善的信念逐漸甦醒而且堅強。
我們都需要愛的理由,及使這個世界以激情告訴我們愛情不需要理由,然而那些相契合的信念,那些如出我胸臆的文字,那些美麗的帶著水氣繁花似讀書的興味,以及安於疏食(因為想瘦)的生活方式,似乎都注寫我們相愛的原因。
以為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