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11 07:57:53詩朵貝芮

解剖之外

「這是座看似喧鬧,實則孤寂的城市。」

夜幕初降,站在車水馬龍的南京東路捷運站出口,你如是說。離開之後,我時常獨自溫習散落於角落的舊時片段,於你重返北城吐出這短語的同時,滲入骨子裡確實是冰冷的寂寞,記得那年冬天特別寒冷。終於,我懂得,回憶不過是種遺忘。

無奈地,我們接續告別北城,直到再也無法輕易以言語述說,僅剩那具象的風景形體,情感如殘骸般逐一清理丟棄,凋零如句號後難以開頭的句子,連刪節號也無須填空。究竟過客式的短暫停泊,抑或姑且為移居異鄉的遊子,終將回歸?此刻,仍然未解。

空間移轉之外,身份的再定位成為尷尬的僵局,如是難堪。

我們宿命地飄遊如候鳥,卻沒有季節規律的偎依,任憑擺佈,太多時候不得不低頭但頑強抵抗,我們總是這般倔強。距離間隔出清晰透徹的真實,沉澱那些我們曾賴以維生的謊言,解剖,再現,不過荒唐的青春。多少夜裡穿刺胸口的刀刃,瞬間幻化為一帖治癒傷痛的解藥,靜靜地躺在手中,供你我取用。

悄悄地有/無意識挪動腳步,向後,退至紛擾之外,不發一語。

於是,我羨慕你的外來者姿態,凝視如此醜陋的世界。為何總在置身事外,才得以透析一切呢?如此諷刺的作為,我卻也一步步向前跟進,異於往常我耽溺於無人知曉的氛圍,往內裡囤積過剩的言語和思維,關閉敞開已久的大門,緊密闔上,杜絕惱人虛偽的他者注視,抵擋嘈雜無謂的流言緋語。我只想,做自己。

難道長大,就得付出苦難的代價嗎?

然而,落後與無知在節點上多半只是稍縱即逝的狀態,追趕不及的遲到往往缺乏時空梳理,誰能夠在時間軸上永恆靜止呢?依然相信,那座南方大城是溫暖的,我以為你總是明白進/近入的各種途徑。或者,你願意持續保持外來者的姿態,那也無妨。

至於你的家鄉,我現在所生活的城市,街景如往常一般熟悉。打從你遠颺至南方,原以為將能重新建構屬於自己的風城記憶,事與願違,每每在你歸來的日子,我們一同召喚過往之外,反而是你帶著我在此遺留深刻的足跡。

那個風和日麗的午後,我們搭乘公車由外頭返家,走入滿是蜘蛛網的地下道,推門上樓,我曾借住的房間,穿過挑高的客廳往上爬,到達久違的你的房間,陌生與熟悉的曖昧混雜向我湧來。依序巡視許久未曾踏進的房間,所有物品皆擺放於原本的位置,熊寶貝,抱枕,躺椅,書本,照片,音響,藍色小熊,床鋪。除了多些書籍,久未整理的衣物,以及無人居住所沾滿的塵埃之外,一如往昔,我再度依戀空氣中的片刻寧靜。

豢養的念舊因子,總在你身上發酵,添加些微昇華的情感,坐在孤獨的房間裡,我不孤獨。在這討人厭的城市裡,或許還能夠擁有一點期待。

活著,因為認真於轉換各種姿態而存在意義。



註:隱微的那些藏匿於失語背後你肯定明白,暫以此簡單回應你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