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5-02 20:58:38Essence
然則寂寞總是與我相伴
獨處時,想起你說的話。「你只是需要有人在你身旁,不管誰都可以」、「你只有在需要朋友的時候,才會想起對方」、「其實你比我們更冷血」。
我應該立即抗辯的,且帶著不容分說的熱情,信誓旦旦地保證情感的恆久與持續,如果我可以的話。但我只是安靜地承受,聽著你略帶惱怒的指責,即使你是邊嚼口香糖,邊打字,用似乎閒聊的口氣這麼說著。
我思量著,該不該告訴你,關於那頭不安焦慮地尋求出口的獸。
一直以來,便知道自己是個比熱大的人,易冷易熱,開始一段關係時,轟轟烈烈地燃燒著所有的心力,爲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一旦對方的情感切切地點燃後,我便舉起預先藏匿的滅火器,灑點降溫的泡沫。因之,除了親情以外,很難維持一段恆常的關係,對事情容易感到厭倦與疲憊,在周期性的低潮循環中,看到歷史的必然與軌跡,卻無力去改變實然的趨勢。
誰能讓我維持永遠的熱切?連自己都無法深愛的人,又怎可能毫不遲疑地去喜愛一個人?害怕用到「一輩子」這樣的字眼,沒有什麼事是可以固定不變的。承諾,我可以給,但只是對自己的一種制約,彷彿說多了,就成真了。
你說我不甘寂寞,我當然承認,且也無法反駁。寂寞並不是因為誰在或不在我身邊,而是認不出鏡中的自己,只得藉由一段又一段的關係去拼湊出自己的樣貌,哪有線索往哪去,在每一段曾經炙熱卻迅速冷卻的關係裡,我是真的用盡全力地去感受、去經營的,只是太容易疲憊了,沒有足夠的氣力去解讀,意義便蒸發了。
「鏡中自我」的概念,是指人們在社會化的過程中,會參考他人對自己的期許而去內化成自己所欲。之所以引用這麼個社會學名詞,只是為了讓你知道我的成長過程中,是經由許多許多面的鏡子相互投射,終至於無窮多的影像,而失去了實質。你說我冷血,我從不否認,但弔詭的是別人總誤以為我是個熱情的人。事實上,對人群的熱情與熱切,來自於疏離與旁觀,太了解規矩讓我得以依循遊戲規則輕易地取得了被認可的角色。扮演到最後,面具成了我的臉,真實的面孔卻已模糊了血肉,誰願意看著一張難以辨識的臉孔,倒不如一張好看的假面,讓別人也讓自己安心。
這麼說,彷彿一切都成了自私操控的陰謀與籌碼,請容我再提醒一回,我已被鏡影混淆了心智,不是我自覺地操弄,而是本身也化成了遊戲的一部份,我做得心安理得,真情流露,攫取表象以為是真實,被欺瞞的不是我的朋友,而是我自己啊。
偶爾,冷靜地發現自己正在演戲,便會失神地愣在原地,亂了腳本,也亂了演出中的同台者,這時,你們會指稱我的不盡職與失常,會關心地問我何處需要幫忙,為了彼此能順利地繼續進行給定的劇碼,發現自己的同時,卻又必須放棄自己。所以,我依然要熱情地對待我的朋友與情人,即使我的心只剩灰燼,卻不能讓別人見到的熄滅的餘煙。於是,不論我是否找到自己,我都必須表演,那麼我何苦發現?
乖,別害怕,我不是獸般無情的人,只是太清楚自己的極限與本質,但別擔心,我也學會了馴育的技術,我會將心頭的獸縛住,與旁人一起取笑牠的無力與困窘,若你願意輕輕拍撫,也許牠會如死亡般的沉眠,直至囚禁牠的軀殼毀壞才能將其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