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初，因苦於鎮日的頭痛，掛了萬芳的家醫科，打算拿個頭痛藥。但醫生卻大費周章的安排了腦波檢查，而檢查結果還真確有異常。家醫科醫生診斷為「循環不良」，便開了點兒加速循環的藥和頭痛藥。事後，長輩得知，認為診斷結果不太對勁，又介紹了一位郵政醫院的神經專科醫生。於是，我拿著萬芳的腦波報告等尋訪名醫。不料，這位張醫生看了報告，聽了我的敘述，大為「震怒」，我本以為他要說萬芳醫生太過小題大作，沒想到他的結論是－－太草率！一定要作斷層檢查。這會兒倒換我傻眼，事情的開端本來的想法是：「就頭痛嘛！現代人哪個不頭痛？多給我一些頭痛藥便成。」沒想到，事情越搞越大，「斷層檢查」這個詞兒還頗令人心驚。

昨天，一個人赴這檢查之約。醫院的冷氣總是開得很強，我躺在冰冷的檢查檯上，雖然蓋了毛毯，仍覺得自己寒似一具屍骸。檢查儀就是〈豪斯醫生〉影集中常見的那種有個山洞的大機器，護士小姐用個束帶從我的下巴固定頭部，然後就送進機器，並不時滑動檢查檯替換掃描位置。整個檢查大約15~20分鐘，護士說可以放輕鬆的睡著，但過程中我的腦子卻相當活躍，一面幻想腦子裡正進行星際大戰，一面想著近來種種忙碌的事情、種種引發的心情。

這兩年，工作非常的忙碌，事情多是小事，比較惱人的部分其實是社會及學術上的壓力。前幾天，辦了一個活動，在活動中我製作了一段辭典編輯的紀錄簡報，其中提到王安石「春風又綠江南岸」詩句的「綠」字，他原下「到」字，後覺不妥，反覆思量，改易十數次方有今日詩句。這段故事在簡報中是為了說明編辭典的費心，但其實這何嘗不是我自己心情的寫照。一件事、一個文件、一個成果，雖然總是經過百轉千迴的斟酌後才敢出手，但即使能夠強迫自己出手後便「結案」，心中卻似乎無法完完整整的放下，有時從夢裡驚醒，會懊悔一份新聞稿漏了哪個重要的環節，然而下次注意了這個環節，仍又發現還是有所不足。記得多年前編輯《異體字字典》，在工作末期，總編輯讓我試了幾篇學術性的研訂說明，事後一天，當我發現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古狗出那幾篇文章時，心驚不已，像是做了不可告人之事。其實，那部字典學術性高，使用者根本不多，會去看到我那幾篇拙作的更寥寥可數，但它放在那裡一日，我就不斷有想重寫的衝動。而這其實也就是整個工作的寫照，因為承擔著學術責任，因為怕有所誤導，所以必須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人又是那麼的有局限，再怎麼費盡心思，總還是可以找到疏漏。如此忐忑費心，腦子鮮有放空之時，要它安妥，似乎也是強求。

說長不長的15分鐘，腦海中的思緒像走馬燈般旋個不停。這次檢查，據近來頭痛情形推估，料想不會有什麼狀況，但無論如何，原總希望有個人能在外頭等著，陪我一起開心的說「沒事了」。但因為一些無法預知的狀況，又或者每個人對一事重要性的認定不同，總之，種種差池，現在是我一個人了。後來的發展，也如預期中，醫生說，這次的檢查沒發現問題，但以後仍要注意。他還強調，不是患者說頭痛就會安排斷層，一定是有一些特殊狀況，所以要我不能輕忽。我輕輕的跟自己說：「沒事了。」隨即步出這令人冷得發顫的地方，走到熾熱的驕陽裡，那叫人心焦的溫度，竟讓我彷彿回到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