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小米粒

年輕的時候，媽咪崇尚實質內涵，對「儀式」嗤之以鼻。

每次拜拜都覺得很麻煩，只喜歡燒紙錢(你也知道，看火火好有趣的)；讀教會學校時如果遇到「謝師禮」、「敬天禮」等，也覺得囉唆又八股；結婚時，對於那些繁文縟節抱持著「忍過就算了」的敷衍態度。

可是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我開始能體會儀式之必要，當庸擾的平凡日子久了，漸漸淡忘這些重要的內涵時，儀式會給你提醒。

只要這麼想，我就會很感激當初爸比精心策劃的告白儀式，很感謝我和爸比結婚時花那麼多的時間辦了一場與我們想像相符的婚宴。常常在忙亂的時候，這幾個重要生命的儀式會跑出來提醒我，當初我們結婚是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會寫這些，是因為我發現，自你出生以來，原來我們也一同在創造一些家庭儀式。

我知道這些儀式，會成為我們一家人生命的永恆畫面。

※冬天 聖誕party

你出生第一年的聖誕節，我們是去夙婷阿姨家過的。

那時你剛滿月不久，卻已經和大人們有些簡單的互動，例如嗯嗯啊啊的像在說些什麼，不時發出一些微笑。因為你是媽咪高中死黨中唯一的小朋友，又長得一張足以擄獲少女心的臉蛋，所以阿姨們愛極你了，有事沒事就打電話來約聚會，為了看看小米粒現在怎麼了。你也常收到一些禮物，不外乎是昶瑟阿姨去逛街，看見那頂帽子小米粒到起來應該很可愛、夙婷阿姨的媽看見一套帥氣的衣服應該很適合小米粒之類的，她們總是把你放在心理，就算去逛街也想著你。

你一歲之後，我們家就開始成了專業的聖誕party場所。

一歲時的聖誕節，以玲阿姨挺著大肚子來，可愛的小希美還在她的肚子裡。雷倍加阿姨則帶了舜子和堯堯哥哥來玩，你開心極了，還不會說的小人兒傻傻跟著兩個哥哥進進出出，三個人把客廳所有玩具搬到床上倒出來玩，再把書房櫃子的繪本一本本搬到客廳。

那一年，還有茹雲阿姨、筱涵阿姨、苡宣阿姨、肇昇叔叔及香琦阿姨來，那時候媽咪已經不在教育部工作，但這幾個年輕的叔叔阿姨當初都是小米粒的粉絲，早早就預約來我們家過聖誕。他們來的前幾天大吵了一架，雙方人馬已經好幾天沒和對方說話。不過奇妙的是，聚會當晚的氣氛還是很和樂。後來，她們分別跟媽咪說，那天交換禮物所有的籤都是小米粒抽的，小米粒真是好厲害，幫忙抽籤抽到的都是「自己人」的禮物，所以沒有出現尷尬的氣氛。

（下圖即是當時的小米粒）

二歲時，小希美已經出生了，聚會的過程隨時都是笑嘻嘻的。雷倍加阿姨則是因為感冒沒辦法來。倒是那一年多了小江江，三八的媛玉阿姨幫清秀的小江江買了一套聖誕老公公的衣服，那天下午就一個滿地亂爬的聖誕老公公。那天爸比和媽咪抽到的禮物都是你好喜歡的。

後來，還有力億叔叔、銘宗叔叔、莉雯阿姨和她老公來聚會，這些人，是媽咪大學的家族同學。這是一個有點悲傷的聚會，因為力億叔叔剛喪偶、銘宗叔叔罹患癌症。那天是你第一次和銘宗叔叔見面，卻相談甚歡。銘宗叔叔送了你一個可愛的小熊維尼水壺，他不久前去日本玩，卻記得要幫未曾謀面的小米粒買禮物。

不過這不是銘宗第一次送你禮物，你現在洗澡用的小雞澡盆就是銘宗叔叔送的，那時候他用一個很大的紙箱宅配到我們家。關於這個禮物的故事，我是當天才聽銘宗叔叔說才知道的。他說，當初確認罹患癌症的隔天要寄澡盆給你，他一邊包裝禮物一邊掉眼淚，心裡想著這此生大約無緣見到這個孩子了，所以聖誕party當那天看到你，牽著你的小手時，心中有好多感觸。

銘宗叔叔說得輕輕的，媽咪那時趕緊轉身幫他泡柚子茶，怕滴下的眼淚被大家看見。

後來銘宗叔叔寄信給媽咪說，他常常想起那個溫暖的午后溫暖的我們家，和可愛的小米粒。

去年來的，還有小隼和他的媽咪、維吉尼亞阿姨、看起來兇兇的燕如阿姨。那是媽咪在基金會工作時的同事。很奇怪，媽咪不容易遇到好主管，卻一直有好同事。

我還記得，那時你因為某原因大哭大鬧嚇到當場所有人(你哭起來真的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我安撫你失敗換爸比接手，媽咪沒好氣的回到客廳，向阿姨們說了你脾氣多不好的壞話，一直到現在，媽咪都還為此後悔不已，其實你也不是脾氣不好，你只是一個需要很多理解和尊重的小孩而已。

※春天 上山拜訪螢火蟲和油桐花

去年春天，我們知道附近的翠湖可以看螢火蟲，就蠢蠢欲動想帶你去。

雖然你實在還很小，螢火蟲也是每年都有，可是我們心裡想的是，一歲看螢火蟲，一生只有一次。

後來找到了Aaron叔叔一家人，我們在週五晚上九點上山。那天沒什麼人，一路上幾乎都只有我們四個大人和三個小孩的聲音，黑漆漆的山路上隱隱可以看見滿地的油桐花，我們也真的如願看到了不少螢火蟲。在翠湖畔休息的時候，惟真姐姐和以諾哥哥對著你唱「大姆哥，二姆弟，三中娘，四小弟，小妞妞，來看戲。手心、手背，心肝、寶貝。」把你逗得好開心。

同一週週末，天氣清明，陽光燦爛。我們從我們家後山的登山口，走比較難爬的山路上翠湖。還不太會講話卻很愛爬樓梯的你一看到山路就好開心，指著入口說：「爬！」一路上你也很認真爬了一段，看到油桐花就撿起來聞，鼻頭沾著黃黃的花粉。

不知道爸比怎麼想，但是那次之後，媽咪心裡就打定主意，每年都要帶小米粒來看油桐花和螢火蟲，直到你長大，不想和爸媽同行了為止。

今年春天，爸比去大陸出差前我們開車繞了後山一圈，驚喜的發現我們那條私房小徑真的落滿了油桐花，你像去年一樣，撿起一朵花湊在鼻子附近聞，鼻頭都是黃黃的花粉，仰著頭笑著對媽咪說：「好香！」開心的撿了許多油桐花回家。

隔一個週末。爸比一早就搭飛機去大陸了。我們和家佑哥哥和五子棋一起又去看油桐花，你們三個小男生開心得在小徑上跑來跑去。回到我們家，你和家佑哥哥躺在床上聽媽咪說故事時，我編了好多故事，其中有一個「湯瑪士小火車小時候」的故事，家佑哥哥很喜歡，回家後還說給他的爸媽聽，希望下次可以再來聽。

故事的大意是，很久很久以前，所有的小火車都叫做小火車，沒有任何火車有名字。小火車每天都要載著鄉下的小朋友到城市上學，傍晚再接小朋友回家。有一年春天早上，小火車在等小朋友的時候，有個湯瑪士小朋友偷偷從學校跑出來，拜託小火車載他回鄉下家附近看油桐花，他講了好久，而且還答應把他的名子分享給小火車，小火車才答應。後來，湯瑪士小朋友看到了好多好漂亮的油桐花，好快樂；小火車也得到了一個名字，大家叫他「湯瑪士小火車」，它變得跟所有的小火車都不一樣，覺得很開心。

這個週末，我們約了耀玄一家在傍晚時上翠湖，去程看油桐花，回程看螢火蟲。這是你們第一次在阿姨家之外的地方見面，兩個小人兒都開心得不得了。

上山的時候你一邊牽著媽咪的手，一邊拿著隨地撿的油桐花。上到翠湖，我們意外發現好多好多的小朋友，原來大家都上山等螢火蟲，入夜後，我們真的在湖邊看到好多好多好多的螢火蟲，一閃一閃一閃的。你看見阿舅和爸比一伸手，螢火蟲就飛到他們手上，你也問螢火蟲：「你來我手上玩好不好？」

你和耀玄兩個小毛頭，幾乎憑自己的力量走完全程，看到山下的燈火時你高興大喊：「我成功了。」對押，你真的好棒喔，完成了這一條不好走、黑摸摸的路。

從出生就開始的聖誕party，從一歲開始的賞桐及賞螢。這些所謂的「儀式」都是無心插柳，只是因為你的爹娘喜歡朋友、喜歡大自然、喜歡昆蟲鳥類花花草草。

小米粒，你從小就很獨立、有自我主張，或許沒幾年後，你真的就可以離家獨立生活。可是我猜，每到冬天，你就覺得很溫暖。因為你想起我們家明亮溫暖的燈光，假藉「聖誕party」，歡迎一群又一群的大小朋友來聚會，滿屋都是聖誕燈、音樂、交換禮物、吃火鍋時的喧鬧和鍋子冒出的熱煙。

到了春天，清朗的天空和燦爛的陽光會招喚你。你的心底會有個聲音，要你上山走一趟。因為後山的油桐花開了，螢火蟲也都出來尋找另一半，發出一閃一閃的夢幻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