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單位來了一個去年底三等考試及格的新進同事L。

剛好這陣子常有業務接觸，空暇之餘不免閒聊。

我們談到了求學歷程。

L說他從小就資質駑鈍，不管怎麼努力讀書，成績就是不盡人意。

無奈家中長輩都是高知識分子(父親是公務員，叔叔從事教職，姑姑是司法人員)

非常注重晚輩的學業成績。

L說他從小學就開始五點起床唸書，但考試成果還是差強人意。

他講了一個鹽酥雞的故事。

L：「生活與倫理考92分應該還OK吧?」

我：「呃……不是應該都考一百的嗎?至多粗心錯個一題吧。」

L：「是嗎?可是已經有90分了啊!我覺得可以了啊!」(認真)

我：「………………」(無言的尷尬笑)

L的叔叔當時任職於L就讀的小學，於是每天都順道接送L等家中學童一起上下學。

看到那張92分的考卷時，叔叔的臉色馬上一沈。

感受到叔叔明顯的不悅，L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回家的途中，叔叔下車買了「鹽酥雞」

L更是坐立難安了。

好不容易到了家，叔叔才剛停車，L就迫不及待的打開車門，快速躲回自己房裡。

無視孩子的驚恐，叔叔緩緩的停車，緩緩的的下車，緩緩的踱步入家門。

緩緩的把鹽酥雞放在桌上，然後說：

「孩子們，出來吃鹽酥雞。考．不．好的也一起出來吃吧。」

嚇得發抖的L只好硬著頭皮走出房門。

等著他的是臉色鐵青的長輩們以及日復一復的責問。

「誰考不好?」「怎麼會考差了?」

L說不管怎麼努力，怎麼拚命讀書，他就是拿不到令長輩滿意的成績。

國中拚了三年，考上的是縣內排名倒數的私立高中。

高中拚了三年，第一年落榜，進補習班蹲了一年，還是落榜。

第二年考上的是全國排名後段的私立大學。

他自卑，他挫折，但所能做的還是只有努力再努力。

當決定要考公職時，大家都覺得他不自量力。

更是不免自我懷疑，一路走來這般坎坷，是否真有撥雲見日的那天?

但，還是只能努力。

補習班裡苦蹲了三年，看到榜上有名那一刻，忍不住哭了。

終於，也是有這麼一天。

有來有往，我也講了自己的求學歷程。

我算是有點小聰明。

對於課業，我一向很隨緣，只求「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小學時常常名列前茅，但我真的不知道原來小學生是要唸書的。

上了國中，能力分班，在佼佼者眾的升學班中，靜不下心讀書的我成績明顯下滑，但我依舊不痛不癢。

小說漫畫看得很勤，不管太陽多毒風雨多狂，我都願意騎半小時的腳踏車去租書。

但要我坐在桌前看十分鐘的課本，卻彷彿置身於地獄。

記憶很深刻，有一天午休時，導師叫我進輔導室。

老師說：「養鴨人家的女兒不是應該很勤勞嗎?你怎麼會這樣呢?我聽說你二哥的成績很優異，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好好讀書呢?」

我哭了。

不知道是覺得委屈還是羞恥。

但我還是唸不下書，依然得過且過。

二哥罵了我好多次，說我再這麼混下去，最多只能考上國立高職。

結果我考上了縣內第三志願的國立高中。

上了高中，依舊死性不改。

高一上學期常態分班，所以我又很僥倖的名列前茅了。

高一下學期能力分班，我又被編到佼佼者眾的資優班了。

理所當然，我成績又下滑了。

高一下學期算是我求學過程的黑暗時期。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從後面數比從前面數的名次還要少是什麼滋味。

雖然自尊很受傷，但我還是唸不下書。

高二上學期，我被踢出升學班。

到了普通班，我又名列前茅了!

整個就是撥雲見日，我依舊不讀書，但竟然可以申請學雜費減免。(學期成績前三名)

最詭異的是，我的校內排名也上升許多。

高三那一年，要考推甄的時候，我打算填選中央中文系，但導師很委婉的勸我不要自不量力，

報排名前段的私立大學都要很努力了。

 我非常生氣。

於是賭氣不報學校，但還是去參加考試。

結果我考了班上最高級分，甚至有機會保送台師大的中文系。

但因為懶得寫自傳，我放棄了。

後來，我看到國文資優營的資料，只要國文成績在校內排名6%者就可以參加第一次筆試。

我興奮的跑去跟導師討論。

導師帶著奇異的微笑說：「你可以試試。」

那不是鼓勵，是一種藐視，她覺得我太天真。

我生氣的去參加考試，通過了第一關筆試，雖然是吊車尾。

參加保送營的成績並不理想。

只分發到淡江中文系。

我決定放棄，繼續準備聯考。

導師卻一直勸我去就讀，還屢次打電話到家裡要說服我父母。

班上同學很羨慕我，甚至有同學跟我說：「我爸爸說你不去唸淡江是白痴。」

二個死黨都已經推薦上私立大學。

她們希望我們三個可以一起快樂的度過最後的高中歲月。

我也想，但就是不甘心不服氣。

有一天上數學課的時候，我昏昏欲睡，小帥哥數學老師忽然說起了淡江大學，一直說淡江的好，

說他表哥表弟都就讀淡江。

我心想，這是說給我聽的嗎?

很明顯就是。

我很輕易的就被帥哥迷惑了。

決定先讀淡江，到時候再準備轉學考。(一整個很天真)

二個死黨很開心的陪我去告訴導師這個好消息。

導師放下了心。

但我還是忍不住要問：「老師，我知道我過去很不認真，但你覺得我如果從現在開始認真，

還是考不上比淡江更好的學校嗎?」

導師說：「你很認真很認真，別人也是很認真很認真啊!」

我臉色一沈。

一出辦公室，知我甚深的死黨就說：「臉色都變了，這下子不會去唸了。」

沒錯，真的太不甘心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很會賭氣，但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做。

依然不認真不衝刺，二哥又罵了我好多次。

說等著看我到底能上什麼學校。

結果，我考上了東海大學中文系。

我的志願卡只填了三十三個中文系。

過了快樂的四年大學生涯。

我決定回鄉下當安親班老師，二哥又跟我大吵了一架。

他說我讀中文系已經很不切實際，大學又不充實自我，選擇安親班就職太沒遠見。

一針見血。

但我依舊任性，我自己做的選擇，自己負責。

我的人生不用誰來替我背負。

我以為這樣是有志氣有自我。

當了一年安親老師，換了四間補習班。

我承認二哥說的對。

決定這輩子不再考慮當安親班老師。

但在鄉下找工作談何容易，更何況學歷是私立大學中文系。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丟出幾百封履歷。

首先我放棄要待在家鄉工作的堅持，但希望能是自己有興趣的工作。

雖然得到了幾次書局、出版社的面試機會，最後都是等不到通知。

接著我放棄了高學歷的矜持，我做過診所助理、工廠女工。

最後我什麼都放棄，只求一份工作，甚至又去應徵安親老師。

失業半年，日漸消沈。

我甚至想以準備國考來逃避待業的難堪。

但哥哥們明白的告訴我，想準備公職就該靠自己，父母都年過半百還在從事勞力的工作，

沒有閒錢供我準備渺茫的國考。

我知道他們說的對，我不過是想逃避，我很汗顏。

後來，前公司錄取了我。

前公司創立了二十多年，聽說那個職缺能待超過半年就已經破紀綠了。

一直到想自殺之前，我在前公司待了二年。

也許抗壓性真的不夠，但天性樂觀的我，竟然有了想自殺的念頭。

我害怕這樣的自己。

所以我決定準備考公職，這次我已有了一筆小積蓄。

二哥又跟我大吵了一架，他說我想考公職竟然什麼功課都不做，連有什麼類科搞不清楚，

錄取率多少都不知道，明明就是沒毅力的人，一定又是三分鐘熱度。

說到底，不過就是想逃避。

是的，我想逃避。

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我還是離職了。

二哥又說對了，我真的是三分鐘熱度。

明明已經沒有後路，卻又故態重萌。

如果世上有最不認真的排名，想必是名列前茅。

如國小死黨所言：「令人髮指啊!!」

報了高考班，但還沒高考就考上了初等，後面的課就完全不去上了。

雖然很幸運的考上了初等考，但是，真的就只是幸運。

不是炫耀不是謙虛。

我是應該繼續準備高考。

現在的工作完全沒有壓力，下班後就全是自己的時間。

但本來就無多的自制力用完了，我繼續得過且過，繼續我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聽完我的故事，L笑了，真心的笑了，他說：

「我跟我的朋友說，就是有這種笨蛋，我們才有機會。」

我有點錯愕，這個跟我同年，一直到今年才有第一份工作的傢伙笑我是「笨蛋」!

我不生氣，我也笑了。

是啊，我就是個笨蛋。

但我是一個快樂的笨蛋。

如果我有L的一半努力，現在的我是什麼樣子呢?

你呢?

你是笨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