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苦瓜寮（Thea Tu）

2007-12-25 10:00:02沂

豬大戶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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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段時間，我和朋友們喜歡去海邊一家陶屋喝茶，喜歡那間屋子裡全然的陶世界，一個寧靜的天地。從花圃走過陶地板進到屋裡，外牆牆面用陶片拼出海的意象，每片的圖案都讓你連想起海的自由;走進屋裡，內牆的壁燈是蝸牛和蝴蝶等小動物。這是一間充滿創意，用陶燒塑出來的房子，整間屋子就是難得一見的藝術品。
經營陶屋的女孩很淳樸，總是熱情待客，吸引不少人再去造訪。有空去買個陶杯回來喝咖啡，或是買只陶瓶回來插花，看看海邊的大船進港，是黃昏裡讓人紓解壓力的休閒。

有一天，我和幾位朋友去拜訪陶屋。屋內的窗邊有個長木桌，大家就在長木桌上泡茶，欣賞陶燒的窗花，優美雅緻，很讚嘆這裡做陶的工夫，用陶居然能做出窗花的細緻。這一天，陶屋的主人特別出面招待，他是一位留美十多年的藝術家，侃侃而談藝術創作與事業，創意和工藝。談得盡興時，陶屋主人忽然指著泡茶的桌子，有些自豪的說:
「這個桌子很特別，是豬販在切肉的砧板。」
空氣頓時凝結，大家都愣住了。原來這一年多來，大家來來去去這裡，在這個桌子上喝茶、談心、寫字，竟然都是在豬大戶的砧板上?氣氛一霎時變得很詭異。要怎麼把優雅的陶和豬販的砧板連結呢?

「所以這個桌子充滿了血腥? 」我忍不住說。

大家面面相覷，不是嗎?不知道有多少隻豬在這裡被支解，刀子用力的切下牠的腿，排骨要剁得很工整，豬皮和白肉被快刀分割，有經驗的豬販會用力拍打肉塊，告訴你這樣的肉是結實的。對豬來說的種種酷刑，每天都在這個長條型的木桌上演，除了每月肉販的公休，市場不殺豬沒賣肉的日子。
木桌已經很老舊，可以想見它作為砧板的悠久歷史，我這時仔細看桌面，才發現切剁肉塊的刀痕彷彿還可以辨認。木桌的歷史是一則豬販的生活奮鬥史，但另一面卻是無數豬小妹、豬小弟的生死辛酸故事。

藝術家看見桌子木頭的可貴，捨不得好木頭被丟棄，原是惜福的好美德。或許把砧板變成泡茶桌，對藝術而言也是一種創意，打破常規思想的創意?但是對我們來說，在浪漫與創意的藝術陶屋裡，出現一張菜市場的豬肉攤砧板，竟有一種煞風景的感覺，先前豐富的藝術創意一時間都滅絕了。

當人們坐在這張木桌前泡茶、聊天時，難道不會聽見老木頭訴說的血腥故事嗎?後來大家沒再去那家陶屋泡茶，怕聽那個桌子的歷史哭聲吧。

---2007,12,24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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