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生是風流人,奈何帝王家?
他不愛江山愛詩詞,他不愛政治愛書畫,他是個失敗的亡國君王,但卻是一位成功的詞人。
他就是被稱為“千古第一詞帝”的李煜,他的詩詞輕而易舉撐起了南唐文學的半壁江山。
從金陵被攻克的那天開始,南唐的天空裏便再沒有了浪漫的抒情、再沒有了繁華的笙歌,落木蕭蕭聲中,一窺微雨落花下的李煜,不禁生出了一份愁怨與感傷!
李煜何其不幸,藝術之心融于君王之身,家國悲哀;李煜又何其幸運,亡國之痛抒寫悲憤之詞,永垂千古。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虞美人》
在那個明月清風的七夕之夜,日夕以淚洗面的李煜迎來了自己四十二歲的生日,浪漫的月色和靜謐的夜色伴著朱顏的歌舞聲深深地喚醒了他的國仇家恨。這首《虞美人》,便成了他的絕筆。
繆塞說:最美麗的詩歌是最絕望的詩歌,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純粹的眼淚。
至此,那個歷盡坎坷、命運多舛的南唐後主消失在了那夜哀婉的歌聲中,但是,那個情真語摯、空前絕後的詞帝卻在後世詞人們的血脈裏站得愈高愈大。
他寫“恨”,恨如東流水,綿綿不絕,不可阻擋。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相見歡》
又如路邊春草,“野火燒不盡”,平白惹人惱。
別來春半,觸目愁腸斷。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清平樂》
有人說,李煜的一生就像一首詞一樣,上闕是那樣的香豔軟濃、旖旎秀麗;下闕是那樣的情真意切、深沉悲愴。
他寫“夢”,不過是一晌貪歡而已,夢裏有多熱鬧,醒來就多淒涼,回不去的都是曾經。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
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 別時容易見時難。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浪淘沙》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
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
花月正春風!
——《望江南》
他寫“難寐”,小院聽風聲,無言上西樓,形單影隻,縱有千種風情,又與何人說呢?
深院靜,小庭空,斷續寒砧斷續風。
無奈夜長人不寐,數聲和月到簾櫳。
——《搗練子令》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
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
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
——《相見歡》
他寫“相思”,隔著千山萬水,大雁來了又回,思念的人為何還不歸還?
一重山,兩重山。
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菊花開,菊花殘。
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閑。
——《長相思》
他寫“亡國”,昔日帝王今臣虜,說不得那時輝煌,只見如今頹敗。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
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
垂淚對宮娥。
——《破陣子》
王國維先生曾這樣評價李煜: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是後主為人君所短處,亦即為詞人所長處也。
不管怎樣,李煜,這位無奈生在帝王家的詞人,他那清麗灑脫而又悲觀落寞的名字,在綺麗柔靡、深沉悲愴的詞風中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