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沉默，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過去的動盪已經沈靜，我對這沈靜有大歡喜，因為我再不沈溺。沈靜已轉化成回憶，我對這回憶有大歡喜，因為生命中再無需要倚賴。

生活的風呼呼地吹，留不住深沉，只有石在滾動，這是我的錯。
滾石，不聚青苔，不止於森林，然而滾到東，滾到西，碰出一身膚淺的刻痕，每每記載著他的生命，硬碰硬，只落得兀自在荒地上晒月光，沒有濕暖的土壤給他以慰藉。

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叫，我將歌唱。
我自愛我的滾石，但我憎恨這令滾石碰傷的地面。
它自在地面上輾轉，墮下懸崖，逃避沼澤，只為發洩無由的能量，於是並無可以積累。

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叫，我將歌唱。
天地有如此靜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靜穆，我或者也將不能。我以這一顆滾石，在明與暗、生與死，過去與未來之際，獻於友與讎、人與獸、受難者與享樂者之前作證。
為我自己，為友與讎、人與獸、受難者與享樂者，我希望這滾石之沈靜與轉化，火速到來。要不然，我先就未曾年輕，這實在比動盪與成熟更其不幸。
來吧，滾石，為著我的題辭！






二零零五年十二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