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撰文盛讚美女，更以老姑婆作為反襯。老姑婆是個怎樣的人，很難說得上來，我曾覺得她是深居簡出，自我閹割，不男不女的待朽之木，僵化之餘未必是壞人，但從才子的描述，言之鑿鑿，在我心中產中一份不安，繼而作嘔，似乎相當可信。
　兩個女人在公事上的摩擦，緣於兩人女人美貌的落差，本不是奇事，但這次卻如一件乾屍中爬出蛆蟲，原來裡頭還在腐爛，如殯儀館裡傳出隱約的氣味。
　美女之美是非典型的美，不瘦不白眼精不大——這是一件好事，因為別人不會一眼就將她歸入現存的幾大類或以那一個女星去比喻，就算比喻都是多重的，說她像張曼玉但說不出是那一部份，像珍摩露麼珍摩露本身也不見得很漂亮。
　在這個死氣沉沉，俗氣薰天的地方，她是唯一會打扮的人，就是如像作家運用文字，她以衣服作為創作元素回應周遭的環境。譬如她以披披搭搭的「波希米亞風格」去表逹現對身體的自然線條的喜愛與尊重，累贅而不方便的飾物去反抗單講功能性的審美準則，她的包包裡面應該沒有間隔，一大堆私人公事別人的物品根據亞里士多德的排水原理慢慢蠕動逹到均衡，因此每一次她拿東西總是如搜索垃圾桶，幾乎頭都鑽進去看清楚。她的特長是低頭，不過不是白流蘇那種以退為進以弱勝強的低頭，而是純粹的若有所思剎那失神的目光避開外界在發呆。手很自然輕托著耳後，幾抹幼而黑的頭髮滑下來遮住半邊面，看不清細部，男人只會記得那神態。
　這樣有修養而展示自己的女子，很難不是美的。我們差點忘記了美女正如美術從來沒有固定標準，永遠有因人而異的空間，可以喜歡或否，可以選擇走開但無需刻意挑剔。美女之美是非典型的美，這正對應於姑婆之眼是僵化的鷹眼，任何不規範的、不規則的、莫可名狀的、自由的，也就是不堪的、無價值的、無意思的、不足道甚至應予消滅的。美女無比引人注目但又不介意別人目光的態度，讓姑婆的權威完全落空並顯得渺小，這口氣怎啃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