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要升小班了。

幼幼班上學幾乎哭了一整年的她，

到了混齡的暑期班，

雖然有時還是離情依依，

但是居然再也沒放聲大哭了，

從十八相送，或是硬被從媽媽身上扒下，

到現在只要有姊姊牽著進教室，

或是跟媽媽親臉頰親鼻子親耳朵，

交代「妳一分鐘要來接我喔～」(就是妳要早早來接我的意思)，

就可以自己走進去，然後笑著回頭揮揮手了。

這小子，跟姐姐有好多不一樣，

雖然發展上很多人際、情緒與語言表達的能力都比姐姐慢好多，

但是，她用她的速度，慢慢長著。

暑期班就這樣過了一個月。

昨天，本來跟小姊妹說好早上要去學校接他們出來看醫生的，

可是要去接她們之前才發現醫生阿姨今天請假。

我擔心兩個小妞妞會在學校等我等到著急，

所以還是決定去學校一趟，

親自告訴她們今天早上不看醫生了。

先去姐姐班上。

姐姐聽到這個消息很ok，

笑笑地又回到座位上繼續她的工作了。

然後是樓上的阿毛。

阿毛一看到我先是好開心，急切地準備換鞋子離開，

但一聽我說不看醫生了、媽媽下午再來接她，

臉立刻就沉了下來。

唉呀，媽媽都來了，又不能跟著媽媽走，

小妮子開始捨不得，眼淚在眼眶裡轉啊轉…

然後一句一句懇切地央求著：

「媽媽我想去看醫生阿姨...」 （「醫生阿姨今天請假，我們下午再去看另一個醫生。」）

「媽媽妳會很快來接我嗎？」 （「會，我會很快來接妳。」）

「媽媽妳要一分鐘來接我喔…」（「好，我會一分鐘來接妳」）

「媽媽親親…」（「啾！啾！啾！」）

「媽媽妳帶我散散步走一走…」（「……」）

暑期班的老師在旁邊等著，

我一句一句回答著，

心裡想著這小子越要越多，一副沒完沒了的趨勢，

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又要以大哭著被老師扒走收場?

而這位阿毛並不太熟的老師，能不能安撫的了情緒潰散時的她？

我感覺著自己的心。

感覺到今天的自己，內在是流動而敞開的。

於是我跟自己說：

來試試看，多陪阿毛一些，完整一點，看看會不會有不一樣。

我轉頭跟老師說：「老師您先忙，我先來陪陪她好了。」

然後抱起阿毛，

在走廊散步，沿著樓梯慢慢往上走。

樓梯間的牆上是孩子彩繪的壁畫。

我指著牆上的彩繪，對著幾乎貼著我的臉的阿毛說：

「阿毛妳看，這幾隻瓢蟲妳覺得哪一隻最可愛？」

「這一隻。」阿毛說。

「那這個呢？這是一棵樹還是一隻長頸鹿啊？！」

「這是一顆樹。」阿毛回答。

「ㄟ，妳看這個人的頭上有三根毛很像把拔耶！」

「對耶！」阿毛笑了。

「ㄟ，妳看，最上面那裡有好幾朵笑笑小雲耶！是本來就有的嗎？還是剛剛跑出來的？」

「是剛剛才跑出來的！」阿毛臉上露出了驚喜。

阿毛看牆上的彩繪看得開心，表情鬆了開來。

然後我帶她回到教室門口，輕聲地說：

「毛，差不多要進教室囉～妳想要自己走進去還是想要老師來抱妳？」

「我要自己走進去。」

「好，阿毛好棒！」

可是阿毛沒有動。

她還是佇在教室門口，然後伸手抱我。

然後要親親。親臉頰，親鼻子，親耳朵。

然後說：「馬麻妳要一分鐘來接我喔～」

然後淚眼汪汪，幾滴淚珠開始掉了下來。

我心裡有一點點的著急，

但是還是決定繼續試試看。

我柔聲地說：「阿毛，妳要進教室囉。妳要自己走進去，還是老師來抱妳？」

阿毛還是佇著不說話。

我繼續說：「如果妳覺得妳自己走進去太困難了，我就請老師來抱妳。」

然後，

她帶著一點點的哽咽，說：「我覺得我自己走進去太困難了…」

好棒的孩子，能夠自己這麼說!

我在心裡發出了讚嘆，然後對老師點點頭。

老師來，抱起了阿毛，

阿毛趴在老師身上，進去了。

進了教室的阿毛，回頭，對我揮揮手。

她沒有哭，也沒有再次衝出來不讓我走。

她看起來不捨，但是內在沒有難受的拉扯。

我轉身離開，感動在心裡迴盪。

這個孩子，真的在長大耶！

媽媽給出了承接與等待，於是她也就更承接了她面對的難。

她能夠說: 我自己走進去太困難了，然後迎向老師的懷抱。

她能夠如實地表達難處，同時尋找依靠。

她能夠在依戀不捨的同時，好好說再見。

小班的阿毛，

真的正在用自己的速度，一點一點地長大。

雖然慢慢的，但是

還是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