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6-13 14:05:20南來瘋

逃家與回鄉

逃家與回鄉-記那些營隊、那些旅程、那些朋友和一些片段的想法

從上了大學開始-也是逃離家鄉之後,每年寒暑假我總會挑選幾個營隊去玩玩。也許是厭惡了每天與那些繁瑣的細菌和病毒的名字相伴,也許是不想放長假的時候待在家裡和電視相望,也可能是一種原始的慾望,想從固定的、習以為常的人際網絡和學習、生活型態中逃開。我以一種逃跑的姿態,開始了一趟趟的營隊旅程。

那時正是台灣民間力量勃發的時刻,因此常有為數不少的「社區營造」、「鄉土文化」以及其他特定社會運動議題的營隊。這些營隊有些由政府單位主辦,如文建會、客委會或者一些地方政府;有些則為一些社區組織、或者較具運動色彩的團體所籌辦。這些營隊雖然實際內容不一,可是有幾個特色,一來也許是因為擔心這些議題不吸引現在的大學生,因此營隊通常會壓低收費,甚至免費。此外,這些營隊有一個固定的內容模式,營隊內容常常包括了講座、座談,晚會以及「采風之旅」,而值得注意的是,最近的營隊開始大幅增加了「田野調查」、「小組討論」以及「分組工作」等實作性質的安排。

這些營隊大致可以分為幾種風格。有一種是由政府單位主辦的,這種營隊常是「政令宣導」的種子營隊,或者政府希望培訓特定議題操作的社區幹部而籌辦,因此通常這種營隊的講師陣容非常堅強,可能都是一些我們常在媒體、書籍上耳熟能詳的人物。如果是某個政治人物,他可能會完全脫稿演出,甚至不太清楚今天來演講的題目;如果是某個領域中的權威學者,有時會不經意地使用需要非常精密定義的辭彙,或者又是一場學校裡頭沉悶的講課。此外,政府單位主辦的營隊通常提供非常豐盛的伙食,不是什麼「風味大餐」可能就是讓我們一整桌壯丁都直呼吃不消的滿漢全席。當然,住宿的地方也絕對不會讓人失望,不是大飯店,也絕不會差過小木屋度假村,連住民宿也通常特別豪華。我常參加這一類的營隊,一來這些營隊實在是個「度假」很好的去處,妳能想像有一種度假方式能夠同時兼具聽演講、交朋友、和田野觀光的功能,而且還花費低廉又能吃得好,住得舒服嗎?身為一個學生,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度假方式了。此外,我能在這樣的營隊中認真地作一個觀察者,除了一旁觀察這些平常在報章書籍中光芒萬丈的人物之外,也嚐試著去思索在這個活動背後所宣導的政令以及所蘊含的意識形態。這實在是種很棒的享受,妳能想像政府花錢來邀請妳成為施政的「顧問」,來省察政策措施的正當性與合宜性嗎?那真是一種很爽的自我陶醉。
另外還有一種營隊的典型。這種營隊可能是由一些社會運動色彩較為濃厚的組織所主辦,這種營隊通常較為慘澹經營,一來常有招生不易的窘況,二來這些營隊的主辦單位本身的財務原本就不很充裕,而且由於議題本身具有運動色彩,因此不易或不願向政府機關申請經費,所以往往這些營隊需要在沒有冷氣,坐著板凳的教室聽演講,要不然就是活動空間非常「詭異」,可能是某個倉庫或者某個地下室。當然,這些營隊的食宿絕對比不上政府主辦的營隊,有時會讓大家吃不飽,有時需要自己去逛夜市找食物,不過很有意思的是,由於這些主辦單位常是當地組織,有的時候會到當地的民眾家裡作客用餐。住的地方就更有意思了,這些營隊通常是住民宿,而且常是打地舖,有的時候還需要住在社區活動中心。另外,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這些由民間運動性組織所籌辦的營隊,常常營隊結構、內容較為鬆散,講師也常是該主辦單位本身的成員或盟友,更不乏當地社區的意見領袖或者一般民眾。我喜歡參加這種營隊,因為這種營隊的「共患難」的生活與學習,常常能讓我與其他朋友有著更為密切的互動與分享。另一方面會來參加這種營隊的朋友,通常有種奮不顧身投入社會運動的熱血,那也是常常撼動著我的心靈的一種衝撞。此外,這種營隊常讓我有機會能夠更為近距離地、更為細緻地與當地不同背景、不同年齡的民眾接觸,這提供了我對於當地引爆的社會爭議的一種思索路徑,也成為打破學術觀點的想像的一把大鎚。

這些營隊的參與,是從逃離家鄉的那年暑假開始的,它們也常常成為我在假期中從家鄉逃跑的一個方式,或者藉口。

然而弔詭的是,隨著這些參與營隊的歷程,我開始逐漸形塑著一種對於家鄉的想望。當我看到台灣各個地方的人們開始關心著自己居住的地方,開始回到家鄉更為樸實地工作與實踐;當我與夥伴們一同思索著當地的農業處境,當我在營隊活動中擬定著各種社區計畫;當我拿起相機拍攝著那些認真而樸實的面容、那些荒蕪的農田。這些畫面與時刻,成為我遙寄家鄉的一個儀式。

這一趟趟逃離家鄉的旅程,彷彿也同時構築著另一段回鄉的歷程和想望。

後記:感激台北市客家事務委員會所發行的「客家文化季刊」邀稿,也謝謝宋曉玲小姐以及陳君明大哥的推薦,讓我有機會、有期限壓力來寫這篇文章。謹以這篇文章遙寄家鄉以及在苗栗的父母,也感激在過去參加的營隊中一同學習與生活的朋友,你們與我一同完成了這個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