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29 22:28:11胡滌生

結構人類學----阿斯迪瓦爾(Asdiwal)的武功歌

作者:(法國)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Claude Levi-Strauss)著、(中國)張祖建

導讀人:胡滌生                          日期:101.11.21

Claude Levi-Strauss簡介

  列維-斯特勞斯(1908年11月28日- 2009年10月30日)是一個法國人類學家民族學家,被喻為現代人類學之父。He argued that the "savage" mind had the same structures as the "civilized" mind and that human characteristics are the same everywhere. [ 5 ] [ 6 ] These observations culminated in his famous book Tristes Tropiques , which positioned him as one of the central figures in the structuralist school of thought, where his ideas reached into fields including the humanities , sociology and philosophy .他認為「野人」的心態與「文明」的心態有相同的結構,和人類的特徵都是一樣的。此一見解在他的名著《憂鬱的熱帶》中定論,他是結構人類學的核心人物,他的思想包括人文科學社會學哲學等領域。Structuralism has been defined as "the search for the underlying patterns of thought in all forms of human activity." [ 2 ]結構已被定義為搜索所有形式的人類活動之基本思維模式。He was honored by universities throughout the world and held the chair of Social Anthropology at the Collège de France (1959–1982); he was elected a member of the Académie Française in 1973.他在世界各地的大學任教,並在從事社會人類學教育的法蘭西學院(1959年至1982年),於1973年當選法蘭西學院院士

  列維-斯特勞斯出生於法國,與父母住在布魯塞爾時,他的父親是一名畫家。他在巴黎第16區一條街道命名為藝術家克勞德·洛蘭的地方成長。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他與出身於凡爾賽宮附近拉比猶太教堂的外祖父住在一起。他就讀公立中學詹森的Sailly公立中學的孔多塞At the Sorbonne in Paris, Lévi-Strauss studied law and philosophy .列維-施特勞斯在巴黎的索邦大學攻讀法律哲學,但後來He did not pursue his study of law, but agrégated in philosophy in 1931.他沒有追求法律研究,在1931年則專攻哲學。1935年,擔任幾年的中學教學中,他投入法國文化的研究,並成為巴西聖保羅大學社會學的訪問教授,而他的的妻子迪娜亦曾擔任讓校民族學的訪問教授。

  The couple lived and did their anthropological work in Brazil from 1935 to 1939.He returned to France in 1939 to take part in the war effort, and was assigned as a liaison agent to the Maginot Line.在1939年,他回到法國參戰,被分配到馬其諾防線擔任聯絡官。1940年法國投降後,他受聘於在蒙彼利埃的公立中學,但因種族法律而被駁回任教,並被通緝(列維-斯特勞斯的家庭,祖先最初是來自阿爾薩斯的猶太人)。為期通過種族法律而生存,他只好變裝與被迫放棄法國國籍,乘船He managed to escape Vichy France by boat to Martinique , [ 10 ] from where he was finally able to travel on.逃到馬提尼克島,從那裡,他終於能夠轉往法國維希。1941年,他在紐約社會研究學院的學者安排之下,順利在美國獲准入學。這也A series of voyages brought him, via South America, to Puerto Rico where he was investigated by the FBI after German letters in his luggage aroused the suspicions of customs agents.給他帶來了一連串的驚險旅程,於途經南美波多黎各之時,在他的行李中有德國信件而引起了海關工作人員的懷疑,他被FBI抓去調查。戰爭期間,Lévi-Strauss spent most of the war in New York City.列維-斯特勞斯大部分時間待在紐約市。此外,身為此外此外 其他領域的知識產權之海外遊子,他定居在新社會研究學院任教。在在   雅克·馬里坦亨利Focillon羅曼·雅各布森之後,他以流亡法國學者身分成為巴黎《高等自由報》「高等研究」的創始成員之一。

  The war years in New York were formative for Lévi-Strauss in several ways.Lévi-Strauss sees a basic paradox in the study of myth .列維-斯特勞斯認為神話研究中的基本矛盾則在於:On one hand, mythical stories are fantastic and unpredictable: the content of myth seems completely arbitrary.一方面,是夢幻般的和不可預知的神話故事──神話的內容似乎完全是主觀的。On the other hand, the myths of different cultures are surprisingly similar:另一方面,不同文化的神話有著驚人的相似──On the one hand it would seem that in the course of a myth anything is likely to happen.它似乎是一個神話的過程中,什麼是可能發生的;這種明顯是隨意性被掩蓋且驚人的相似性,在廣泛不同地區所收集到的神話。Therefore the problem: If the content of myth is contingent [ie, arbitrary], how are we to explain the fact that myths throughout the world are so similar? [ 18 ]因此,如果內容是偶然的神話,我們如何解釋這一事實,在世界各地的神話有太多是如此的相似。Lévi-Strauss proposed that universal laws must govern mythical thought and resolve this seeming paradox, producing similar myths in different cultures.列維-斯特勞斯提出的普遍規律支配神話思維和解決這類看似矛盾,而在不同的文化背景所產生類似的神話。Each myth may seem unique, but he proposed it is just one particular instance of a universal law of human thought.每個神話似乎都自稱是唯一的,但他提出那只是一個「普遍規律」與「人類思想」的一個特例。In studying myth, Lévi-Strauss tries "to reduce apparently arbitrary data to some kind of order, and to attain a level at which a kind of necessity becomes apparent, underlying the illusions of liberty". [ 19 ]在研究神話時,列維-斯特勞斯嘗試以減少某種規律的順序,顯然是以任意資料和所持的判準做為一種必然的研究途徑,把虛幻跟真實的連結變得很清晰,呈現出基本的自由幻想[1]

引言

  本章旨在探討加拿大太平洋濱原住民族在欽西安(Tsimshian) 的印第安人阿斯迪瓦爾神話故事。係參自博厄斯整理的四個版本:柏林出版的《北美洲太平洋沿岸印安人傳說》(1985)、華盛頓美國民族學研究署出版的《欽西安人文本》(1902,史密松尼協會第27公報)、萊登美國民族學研究署出版的〈欽西安人文本〉(1912,《新叢刊》第3卷),及華盛頓美國民族學研究署出版的《欽西安人神話》(1916,史密松尼協會第31屈年度報告),其中《欽西安人文本》(1902)與其他三版的出入較有明顯差異。本章的主要目的則在利用神話故事來解構加拿大原住民族社會在惡劣環境中的生存法則,所形成的一種個人與家族關係和時歲遷徙的文化模式。(p.628)

  加拿大原住民族[[2]]以印第安人居多,故有第一民族之稱,Tsimshian跟其他的Tlingit及Haida人(按:可能印第安部落名稱,而非族別)一樣散居在北美西北太平洋海岸的北方文化群,緊鄰阿拉斯加南緣的英屬哥倫比亞,集中在納斯河與斯基納河流域盆地,及其入海日兩側延伸的瀕海地帶,還有兩條流域的內陸支流附近土地。斯基納河上游有Gitksan人,下游及沿海為Tsimshian人,在納斯河及其支流域有Nisqa人,而Asdiwal神話是由博厄斯用沿海一帶的欽西安語摘錄下來的三種版本,而第四種版本(1902)則採用尼斯嘎語( Nisqa)節錄的,所以在翻譯的語意上有明顯的差異。(p.628-29)

  欽西安人不事農耕,婦女逢夏即採果類與根植類,男人則捕獵熊與山羊,或海豹,或深海的鮋魚、庸鰈魚,海岸邊的鯡魚等。Nisqa人為定居生活,Tsimshian人則因冬季住海邊而夏季住納斯河或斯基納河捕魚,製成魚干或肉干或乾果類糧食,以備嚴冬之需,故不停游居。但往往供不應求而飢荒身亡。每年2月15日至3月15日稱為「蠟燭魚餐」,3月15日至4月15日是「烹製蠟燭魚」(榨油,嚴禁男人染指,婦女需以乳房當榨油工具,油渣棄置四周而發出惡臭生蛆,即沿路遷返斯基納河),6至7月捕撈鮭魚並燻製儲存後,再遷往山中居住。男人狩獵,婦女採果類儲存;秋霜時節,當人們在冰上玩陀螺遊戲的儀式時,部落即安頓好準備過冬,男人還會外出打獵。直到11月15日前夕的「避諱之日」到來,盛大的冬季儀典啟動,男人的生活作息會受到諸多限制。(p.629-30)

  欽西安人不按地域分成四種母系氏族:鷹族、烏鴉族、狼族及逆戟鯨族,採外婚制,並有宗族、世系及家族之分。其社會組織有不同程度的嚴格區分;從兩個世系傳承下來的任何人都可以嫁娶(按:舅、姨、姑、叔、伯之孫子女或外孫子女可與我的孫子女或外孫子女成婚,但其中以母系四大不同氏族通婚)。社會階可分:「真正的人」(統治家族)、「小貴族」(按:統治家族的世系姻親關係),及「平民」(按:與統治家族完全無血緣關係)等三種。(p.630)

  在斯基納河谷,一對母女的丈夫都因飢餓而亡。母住上游,移居向東行;女住下游,移居往西走;圍繞在封凍的河床上相遇,食物幾乎無存。一天半夜裡,名叫哈岑納斯(欽西安語為吉祥鳥)的年輕人看上了女子,從此不愁吃,並也保護她們母女。不久產下阿斯迪瓦爾(Asidwal;博厄斯的1895年版名為Asiwa; 1902年版名為Asi-hwil),父親以超常的法力讓他成長,並賜他七樣法寶:弓箭、箭囊、長矛、籃子、雪地鞋、外套、帽子,並能讓他隱身,順利取得用之不盡的獵物。從此,哈岑納斯不見,女子母親也過世了。(p.631)

  有天,阿斯迪瓦爾一路追著雌熊,追上天界的大草原,雌熊引見他給父親太陽之後,變成美麗姑娘,名為晚星。在婚禮舉行之前,太陽給了阿斯迪瓦爾諸多要命的考驗,大多數的求婚皆丟了性命,唯獨阿斯迪瓦爾武功高強,並受到太陽及時搭救的厚愛與激賞,一一戰勝困難。阿斯迪瓦爾帶著晚星下凡,帶了四個取之不盡的食籃給飢民食用而受到歡迎。因阿斯迪瓦爾與同村女子傷了晚星的心,憤而離去欲返天堂,阿斯迪瓦爾哭啼阻攔不成,反遭晚星施術雷擊而斃;太陽岳父即讓他復活,又與晚星在天堂復合。後來晚星同意陪阿斯迪瓦爾探視其母即返,並從此訣別。但其母已死,他已無掛念地踏上斯基納河下游的人生旅程;此刻的阿斯迪瓦爾生性大變。(p.632)

  他誘騙某地莤長之女而成婚,起初還算美滿;因他有別人不知的法器,與四位妻舅每次獵捕山羊時,總是大有斬獲。隨著時節不斷遷居,迫使他們獵捕不易,因而常與妻舅發生爭執比武,反而遭嫉,帶走其妻而丟棄阿斯迪瓦爾。後來,狼狽的他被驅趕蠟燭魚汛期的陌生人收留;這群四兄弟有個妹妹,他迫不急待地娶了她,亦幫他們趕魚往納斯河上游捕捉,並賣給飽受飢苦的欽西安人。他與女子生了一個兒子,既富有又出名,因為他的神奇捕捉能力惹惱了妻舅們,把他棄置在礁石上,既沒食物又無柴火,風暴將至,浪擊礁石。千鈞一髮之際,父靈出現並拯救他而變成一隻鳥,利用法寶做為棲身物,幸免於難。風暴平息後,老鼠喚醒他,引他到被他打傷的海豹在深海的歇息處,阿斯迪瓦爾為它們拔除身上的箭,治好傷,並要求海豹們讓他安全返家做為回報。海豹王把自己的皮獻給他當船,命及時歸還,不得有誤(按:後來是否歸還則無記述,但是否意味著害死其妻舅則表示歸還,不得而知)。他重返陸地發現妻兒陷入極度悲傷而撫慰無效,於是利用木雕逆戟鯨(killer-whale)並賦予生命,把妻舅船刺沉並淹死他們。他離開妻兒到兒時生長的斯基納河谷定居,未幾他兒來找他,他把魔弓、魔箭交給兒子。後來冬天上山打獵迷路,因忘穿雪地鞋而進退維谷,最後變成巨石,其長矛及狗亦化為石頭,聳立於吉納達奧湖峰頂,至今清晰可見。(p.633-34)

  神話故事所凸顯的事實,首先是欽西安地區的自然生態環境及政治地理;其次是原住民族的經濟生活,這種生活受到斯基納河(Skeena River)及納斯河(Nass River)谷之間的季節性大遷移所影響,地形如下圖;其三是社會與家庭組織的變化一再出現,(按:皆因功能、結構、互動、交換、衝突等面向而起);最後是宇宙觀,阿斯迪瓦爾兩次探訪天國、地府,皆屬神話而非經驗範疇(按:天人合一的宇宙觀即可解釋成宗教信仰,原住民族畏天敬地的本質,舉世通用,維繫生態平衡的唯一權柄,來自於 上帝,這與《聖經》的〈哈巴谷書(Habakkuk)〉所述之「惡人與義人」、「公義與審判」、「靜默與頌讚」等不謀而合)。(p.634-35)

  地理:依欽西安語,納斯(河)為「她們相遇之處」之意,斯基納(河)為「峽谷人們」之意。Git指「人們」,gi.k指鐵杉樹(hemlock tree),Ginzx-angi.k(杉樹人),冬天時抵達欽西安首府梅特拉卡特拉(Metlakhatla;基督教徒的印第安欽西安人所建,與阿接斯加的阿奈特島城市同名,阿斯迪瓦爾曾被妻舅丟下的地方),春天來臨即經海路前往Nass River捕撈蠟燭魚。阿斯迪瓦爾從Gitxatla(Kitkatla)的git人們及qxatla航道,Ginadoiks=git人們+na的+doiks湍流。(p.635-37)

  經濟:12月至1月冬天飢荒季,春天鮭魚季,離蠟燭魚季不遠為「間歇期」。(p.637)(按:這種時節經濟隨著遷徙的地理環境而起伏不定,從下圖所示,遷徙係以順時鐘方向改變,均以河谷捕魚、山中打獵及採集果類為主,冬季則下緯度與海拔高度較低的地方避寒,故往太平洋濱岸捕捉海豹為生。待春天納斯河冰融魚出之際,則欽西安人北上返家園捕魚。

  故事在社會方面的自由度較大,時而脫離現實(宇宙觀),時而吻合事實(社會學、地理學及經濟學)(p.638-640)。可觀察到家庭組織反映出社會結構,按神話情節可分為四:一是阿斯迪瓦爾之父-哈岑納斯涉入母女亡夫的寡居流離生活,因他而結合家庭;二是阿斯迪瓦爾踏進權貴的天國生活,其間歷經各項死亡挑戰,後因他返人間與村女通姦而妻子晚星離去;三是阿斯迪瓦爾後來兩次婚姻過著庶民生活,皆因妻舅心生嫉妒與干涉而分離;四是阿斯迪瓦爾獲得他曾欲殺害的海豹家族救命之恩,在海底地府感受另類貧乏的底層生活與友誼,改變他的人生觀至終。總言之,太陽父與妻舅們均對他不太友善,與對女兒、妹妹們的呵護,相對妻子對父兄的依賴,呈現一種伊底帕斯情結;然而,最後一任妻子與兒子對他極度思念,幫他完成殺兄的報復行動。故事完結從母系和姻親家庭回歸到父系做為句點,顯見加拿大原住民族社會結構與時俱進地在改變;從不穩定的母系社會,男人保護女性的家庭組織,因阿斯迪瓦爾凸顯的是神子的男人魅力,由他傳授法器武功給兒子,改變為以父子為體系的家庭結構。

台地

 

寶舍島

 

海豚島

 

麥特島

 

待海豹處

返回路線

 

Dead Land

 

Autumn

資料來源:Andrew Martindale & Irena Jurakic (2006) Identifying expedient glass tools from a post-contact Tsimshian village using low power (10–100×) magnification",Journal of Archaeological Science. Volume 33, Issue 3, March 2006, p. 414–427. http://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305440305001925  

  本章神話過程可分四個層次來分析:地理學、技術經濟學、社會學、宇宙觀。前兩個層次反映現實情況,第三個層次則在使真實與想像的制度交織而成,第四個層次則與現實完全無關。

1)地理學:故事情節一開始就是母女分處西南下游與東北上游,各自覓食。這個介於納斯河與斯基納河的高原台地,隨著四季變化而形成環狀式的遷徙覓食,各部落均有不同求生特色,皆循時令與地形改變。

2)技術經濟學:如山中狩獵與海上或河谷捕魚、殺海豹等,不同的時令與獵殺對象,須運用不同的法器與捕獵的鬥智技巧,還有地盤爭奪,獲勝者與分食者均受到普羅族人歡迎,地位也會提高。

3)社會學:原始生活以女高男卑,女是天而男是地為隱喻,如晚星與受照顧的妻子,如女子以乳製油及冬令時節時,男子必須禁慾,使之得以休息。男主外,女主內;婦女採果與製肉干等軟性工作,而男子外出獵物,尤其在冬季出勤更多。此外,男子為族內婚制,女子採族外族制,以免近親亂倫而產生失能兒,古有明訓。

4)宇宙觀:欽西安語的Txamsem為創世巨人,或只是個烏鴉而已,因為滿足貪婪而四處奔走,乃顯得飢餓感,仍被視為生命的原動力(primum movens)。由於吉祥鳥的出現,而使得阿斯迪瓦爾可與天國之神分庭抗禮,而於陸地神氣活現;當他的法器離身之後,終究仍難逃上天懲罰的宿命,或可說是一種生命糾葛的解脫。

1)    地理程式 (p.645):由東向西再轉回東,形成一個circle則由南向北移,季節性遷移,只為生存,而地形地貌亦隨之改變。

2)    宇宙觀程式 (p.645):阿斯迪瓦爾由高空的吉祥鳥之父出生於陸地,向西移至太平洋濱可通海底世界的底層生活,也可向東通達天國的榮華生活,在納斯河與斯基納河的河谷與山峰之間求生至終。這凸顯一種文化二元論的見解:天與地、海與陸、山峰與河谷,不同的生態環境(世界)就有不同的文化信仰;這也印證原住民族對天視為父、對土地視為母、對山或石視為祖靈、對海視為神的古老傳說與祭儀。無怪乎天主教與基督教很容易受到原住民族的青睞,而且與傳統祭儀不相違。

3)    整合 (p.646):作者把文化二元論從地理學、宇宙觀及邏輯學加以整合三重意義,表述天地一體、海陸一體、山獵海捕亦成一體、山峰與河谷更是一體的概念,乃是隨著人的流動與時序擺動所造成的,亦即是有順序的幅度,由人為求生而牽成一體。這種推論類似Habermas的溝通理論之中所講的「正(thesis)、反(antithesis)、合(synthesis)」論點,或可說是毛澤東「矛盾論」(對立、否定、質變律)的引述方式。質言之,自然界本身就是一體的,時分時合,有Macro有Micro又有Meso;似馬非馬,似分非分,亦天亦地,冷暖自知,無法延譯。

4)    社會學程式 (p.646):地理學是可以勾勒出來的,而社會學是以人為主體性,隨時在開放性的空間流動的,乃因人際或族際關係而改變階級地位。換言之,地理是外部不可人為操控的環境,而社會則屬內部可以人為操控的環境。神話顯示的是人住夫家或妻家的過程中,強調人因求生的利益衝突,以及人性脆弱一面的反應,因而導致家庭產生結構性的變化。

5)    技術經濟程式 (p.647):如前述的時節狩獵與捕魚技術,一種原住民族本能的求生知識,深諳水性與山性,看天過活的原始生活,放諸四海皆準。

6)    總體整合 (p.647):作者再把第3至5項結合做一總括的命題,如將以女性為軸線,所代表的是東西流動、飢荒待援、求偶運動(按:凸顯弱勢與陰柔的母系);相對應的是以男性為軸線,具備有山海高低之分的獵捕能力、充裕供應食物的能力、反而對生命的認知是停滯的(按:凸顯相殘與陽剛的父系)。

  博厄斯的神話故事與前述不同之處,在於阿斯迪瓦爾第二任妻子為他產下一子(沃克斯:意即分量輕),跟他一樣是好獵手,母逝前與表妹完婚產下雙胞胎,但不幸於狩獵時跌入山谷雙亡。妻子後來因在山谷救他不成而食下過多油脂而崩裂身亡,變成燧石;皆因他的語意讓妻不解而求神助所釀成的大錯,以及他忘帶父親阿斯迪瓦爾給他的長矛,而失去征服自然的本事。最後他與狗終老一生,跟法器變成石頭,屹立至今。

  這裡對生活知識的寓意就很深刻,似有藉此教化後代之意,如歐洲的「蒂俄斯庫里兄弟」(Dioscures[[3]])現象。但在美洲對調解者而言,孿生兄弟為最弱,次於「會耍花招的人」(trickster)。就本神話而言,孿生兄弟對求生的反應能力較差。另隱喻沃克斯之妻暴飲暴食乃因飢餓而起,亦可死於非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博厄斯認為欽西安的男人以娶舅父之女為優先,特別是貴族階級。這一點就與前述男子族外婚為主相矛盾,但仍凸顯欽西安人極力兼顧兩個世系的衝突,俾期享有世襲特權(按:作者定義的旁系兄弟則是父親姐妹的兒子,這跟「舅父的我」有何差異?疑應指的是姐妹方面的子女,而「舅父」應為姨丈,可能中國學者在語彙上的解讀與我國不同)。

  作者認為「土著人」(按:不妥,有歧視之意)社會結構為固有的敵對狀態,嗜血成性。讀者認為這反映出婚姻制度所造成兩世系家族的仇視,皆有來自於資源分配的重組受到相對剝奪感所致。此外,還有一種繼承傳統獵場及父母遺產的概念,同時也出現表兄妹的夫妻關係本身是疏遠的,在封建社會裡像這樣的婚姻是一種權宜之計,也是一種誘餌(按:攀權附貴),永遠不停地交換婦女,也同樣發生財產爭奪戰。看來這樣古老的神話,至今仍受用。

  神話與想定的事實固然有關聯,但不是以一種再現形式出現,而是一種辨證性質的關係。神話描述的制度可能與事實正好相反,當神話企圖表達負面的現實時,情況甚至會永遠如此。即如沃克斯孩提時在父親家成長,接著在舅父家完成教育,結婚則偕妻和父母同住,直到要繼承舅父財產時,才會搬回該村定居;此被作者喻為「宮廷文學」的貴族社會,這種往返活動則存在於關係緊張的聯婚世系之間。

  此外,神話也透露出一個生態知識的訊息,即人類隨著動物游向而遷移,動物則按季節游動;換言之,人類要把魚類放在自己的位置上才能存活。女人赤裸榨油,以資抹在果肉干類上防腐;切割鮭魚須用貝殼製作的原始工具,禁用石器、骨頭或金屬刀具;女人從事這項工作必須兩腿叉開,把魚當成男人一對待,這屬於文化的人工製品。魚類與男人之間建立直接聯繫的概念,就是一切可使魚有別於男人的東西都要被否定或者貶抑的,兩者之間唯一的真實就是食物。正如要把男人當成像鮭魚一樣吃掉,條件是履行鮭魚所要求的「儀式」;藉此「儀式」的鮭魚才能被小心收集後浸泡或焚燒的魚骨中獲得重生。這種認同是將人與鮭魚認同,而非將鮭魚與人認同之故。由於這樣做而獲罪的人終將變成樹根或者是岩石。故事中的食物短缺的飢餓,對阿斯迪瓦爾來講,是完全否定的,即不可能存在短缺的事;但到最後擁有權不再時,他即呈靜止狀態般死亡,這跟飢餓一樣是無法忍受的生存條件。對於任何生態環境如何惡劣,人唯一對自我肯定才是生存的條件。

  納斯版本十分貧乏,毫無情節可言,時序混亂。它跟斯基納版相同始於兩河谷的冬天,飢荒肆虐,大量細節被保留下來。納斯與斯基納版相異之處則在於:河谷地點、兩村落近遠、姐妹與母女、一婚一未婚與兩寡、上游魚子下游漿果與上下游漿果等。

1)    尼斯嘎人位於北部的納斯河,欽西安人(意即在斯基納河內陸)位居南端,在兩河之間是欽西安人領地,兩河牽引的是對立的二元性,以及相關聯的經濟活動。

2)    地理位置的對稱性隨著動物游向而變化,關聯倒置的本身所依據的是所有對立的普遍弱化。斯基納人和納斯人方言相近,社會組織完全相同,但生活方式則不一樣;就因每年兩次季節性變化,一次是冬季市鎮與春季營地之間,另一次是納斯河春季蠟燭魚汛期和在斯基納河夏季捕撈鮭魚之間。住納斯河最遠的人叫kit’anwi’like(定期離開久居村子的人)每年下行到納斯河海口處,趕上汛期;對尼斯嘎人來講,季節性遷移僅限於納斯河流域。而欽西安人則跨在兩河流域之間,大幅度地順時鐘方向遷移。

3)    從一個群體傳遞到另一個群體時,由於兩者在語言、社會組織或生活方式上的差異,造成溝通不良;但在極端情況下,人們仍能找到過渡方式求生或融合。從光學理論來講,孔徑縮小則形像會變得模糊,一旦孔徑小到某種程度時,即當溝通快要切斷時,形像則會呈顛倒現象,反而變得清楚多。

10.  後記 (p.670-679)

作者著書15年之後,仍發現四種版本可疑之處,經過細述的情節逐一比對與判讀,並利用人類史與地理學研究途徑的辨證法、比較分析法,認定1895年版為貼近於真實的正確版,其餘皆視為改編版。

張祖建 譯 (2006)。〈阿斯迪瓦爾的武功歌〉,原著:李維史陀(Claude Levi-Strauss),見於《結構人類學》,頁627-68

[1] 以上參自維基百科網站(2012/10/26)。

[2] 根據1982年加拿大憲法認定原住民族群,分別是印地安人(第一民族;分布整個加拿大,尤其西北部沿岸密度最高,史前印第安人可能來自蒙古人)、梅蒂斯人(Metis;靠近美國邊境湖泊)及因紐特人(Inuit;最北方,分布在俄羅與芬蘭等國)。根據2006年加拿大總人口1,172,790人,原住民族3.8%。包含第一民族698,025人,梅蒂斯389,785人和因紐特50,485人,約160萬人。參自加拿大自然資源http://atlas.nrcan.gc.ca/auth/english/maps/peopleandsociety/population/aboriginalpopulation/abo_2001/pm_abpop_01及維基百科http://en.wikipedia.org/wiki/Aboriginal_peoples_in_Canada(2012/10/23)。

 

[3] 希臘羅馬神話中的孿生兄弟,一善戰,一善騎,成為羅馬供奉的戰神,指涉給航海家指引方向的保護神(p.6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