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論是哪個醫生或護士，不論他／她資深或資淺，每個人一定都有問過自己一個問題：「我真的那麼一無是處嗎？」那種挫折感，彷彿是畢業後你要學到的第一份功課。

在學生時期，你總是要常常挑燈夜戰，硬生生的吃下一本厚過一本的醫療知識，你才通得過在醫學院的養成教育，順利的拿到畢業證書。但一上了臨床，你會發現自己只是把過去所學的知識一本一本的疊在腦海裡，根本來不及在需要的時刻迸出來，靈活的運用、以及解決你所碰到的難題。甚至，更多時候，是你根本沒有碰過、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和處理的窘境。

聽學姊們聊起當年還是個new nurse時，被老人家臭罵的那段經過，她們說，在下班走回宿舍的路上，眼淚就開始掉了下來，直到哭累了，還是得上床睡覺，第二天繼續面對那群令人恐懼的嘴臉。「哪像現在的你們啊，不能打又不能罵的，還怕你們受不了做到一半就跑掉了。」殊不知她們在少了不乾淨的言語之後，話裡仍舊帶著威脅、否定與嘲笑的成分在。我還記得，有次我和一個學姊一起照顧留觀室的病人，因我某個病患堅持要出院，而我卻找不到自動出院同意書給他簽名，身旁的學姊立刻脫口而出：「ㄟ，你到底來多久了啊，還不知道單子放在哪裡，我真的很懷疑你真的有經過適用期那一段ㄟ。」順便用鄙夷的眼光掃了我幾秒當作結尾。當時的我，其實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因我怕影響了我照顧其他病患的品質與態度。但事後回想，其實有幾天我很不喜歡在見到那個學姊，也不想跟她說話，心裡常常暗自想像重重的賞她兩巴掌，以消心頭之怒。

其實，這半年裡，總覺得挫折感滿滿的填塞了我的胸膛，上班的每一步，都覺得很沉重。適用期帶我的兩個學姊，一個是單位的頭頭，一個是大家公認醫學學理最強的，但我獨立後，卻表現得差強人意，速度無法跟上急診的節拍，也常常漏東漏西或少做了什麼，搞得她們會開玩笑對對別人說：「他不是我帶的，我只有帶他兩個禮拜，我只是在副護理長出國的這兩個禮拜”暫代”她教導而已。」另一個立刻反駁：「阿你也帶了兩個禮拜啦，要負起一半的責任啦。」這些話傳到耳裡，我也只能聳聳肩，故作輕鬆說：「沒辦法囉，誰叫我不夠聰明機靈，她們又不巧倒楣的帶到我。」只有在同期的新人同仁面前，我才敢偶而抱怨一下，戲稱她們一個是武則天，一個是拿著皮鞭的女王，搞得我講話也都變得畏畏縮縮的，向個隨時擔心受怕又做錯事的小太監。

其實，再資深再老的醫護人員，他／她們在照顧病患或例行工作上也會出錯，只是他／她們總能一派輕鬆樣的說聲：「哎呀，我真的給它忙到conscious change了。」就一筆帶過。而我們新人犯的錯，總是會”昇華”成一個笑話，在大家的八卦資訊中心不停的快速流竄。一直到後來，我恢復了翻聖經默讀神話語的習慣，我才漸漸地從”不斷的被別人否定”的這個深淵走出來，找回一點自信。

帶我的其中一個學姊對我說：「這就是我們單位大家在緊張工作之餘，發洩壓力的一個方式之一，大家都是對事不對人，你也不要去太在意。」雖然，我不太能理解她想要告訴我什麼，我也不太能理解這句話有什麼涵義，還是只是為她們的行為作一個合理化的解釋。再過幾年，等我也變成大家眼中的老學長時，我希望我還記得初生之犢剛入社會的心情。對於新人，希望我仍能多一份體諒，多一份包容，言語上只有鼓勵、與安慰，而不要淪為其他新人眼中的”恐怖學長姐”。感謝主，讓我有全單位表現最差的護士這一段經驗，在我走過之後，我相信我給新人們的鼓勵與借鏡，一定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