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01 09:58:00情訂瑪拉

我的急診室春天(7)

他嘶聲力竭的哭號著,彷彿要耗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這樣他就不必再用生命,去承受著他無法承受的痛……還有悔恨。他的臉,盡是乾裂血塊,掉了表皮的傷口,不時有滲液流出,渲染了整塊覆蓋的白紗。

他,機車騎士,全身還是充滿濃濃的酒臭味,而當時坐在他後座的好朋友,幾分鐘前,已經被外科醫師宣告急救無效。

下雨的午夜,把酒盡歡的倆人,硬是撐起寥寥無幾的清醒,騎乘機車往學生宿舍的方向蛇行。聽交班的學姊說,他倆撞到了樹而倒在路旁,不知經過了多久,才被人發現而報案119。送來急診時,一個已經無生命跡象,且全身多處骨折。另一個,雖然全身多處擦傷及撕裂傷,但仍然在迷茫的酒醉世界中。直到聽到說自己的好友已經過世,神智才被拉回了現實,接受殘酷且殘忍的結果。他全身顫抖著,眼淚及嘶吼仍然宣洩不掉全身滿滿的懊悔。醫護人員及他的同學抓著他,趕緊給他一劑鎮靜劑,免得他無法控制自己,而又造成自我的二次傷害。

急診櫃檯前,擠滿了禿鷹般的貪婪嘴臉,他們是各個葬儀社的人們,在攔截到救護車告知醫院將送一個DOA(到院前死亡)的病患後,便從自己的巢盤旋而出,速速飛奔至此,深怕這個死者家屬的大把大把鈔票,無法挖到自己的口袋中。留觀室內,他仍全身抽恤著,床旁圍繞著近十位同窗好友,以及不斷安撫他的教官,和猛打手機請同學不要再來急診室看他的學院院長。

回到家後,我腦海仍被他絕望哭聲的影子盤旋著:他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呢?他要多久才能走出陰影呢?他將如何面對接下來繼續前進的生命旅程呢?年輕且稚嫩的生命,卻要承受如此沉重的責任,是要他如何扛得起又放得下呢?親愛的上帝,你告訴我們「人有疾病,心能忍耐;心靈憂傷,誰能承當呢﹖」你告訴我,我又能幫上他什麼呢?當時的我焦急且無奈,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緊緊得握著他的手,希望能給他一些力量。

第二天,我上了他學校的BBS站,找到了他們系的版,果然系學會已發出相關的訊息,並安撫大家的情緒,要大家團結起來,並發動捐款幫助那位去世的同學(聽說他的家境並不富裕),也請大家多多陪伴鼓勵另一位同學。我文章看到一半,阿娜答突然打電話給我,好似怕再見不到我般,著急的說了一聲:「我真的好愛你!」原來,整個事件的兩位主角,就是與我阿娜答同一個學院的,今天,整個學院的學生緊急被召去聚會,院長沉痛的宣佈了這件事。

………………………我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酒啊,酒啊,你還要奪去多少人的靈魂呢?你還要蒐集多少人的悔不當初呢?『酒發紅,在杯中閃爍,你不可觀看,雖然下咽舒暢,終久是咬你如蛇,刺你如毒蛇。你必說:人打我,我卻未受傷;人鞭打我,我竟不覺得。我幾時清醒,我仍去尋酒。 』聖經箴言裡,這樣的幾句話深深的教訓著人們,然而,喜愛酒酣耳熱的人們,仍舊無視於智慧的呼喊和勸導,臣服在一瓶又一瓶的美酒當中。

每每經過中山路的地下道,總會想到好友酒後車禍後,被警察畫在地上的白色人型,彷彿還印在那裡。每每經過之前服役的地點,總會看到那面牆,彷彿我還在爲一個在乎的朋友,因無法勸阻他酗酒而生悶氣的直踢牆壁。偶而洗澡,看到鏡中自己手臂上的疤痕,父親酗酒的那段往事,又清晰的撥放眼前。
親愛的上帝,若真能向你求什麼,求你給我智慧與口才,讓我能去服事在我生命中碰到過被酒綑綁的人們,我能幫他們鬆開酒的枷鎖,不要讓他們去接受生命中無法承受的痛後,才認清酒後的臉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