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17 16:06:00情訂瑪拉

我的急診室春天(4)

我不敢保證我到死去之前,會不會變成一個酒鬼或老煙槍,但現在的我,確實受到成長背景的影響,對酒鬼和老煙槍有種作噁不敢恭維感。對我而言,最噁心的畫面,莫過於在餐廳看到吃完飯抽完菸的人,把煙屁股往盤子上扭啊扭的,我覺得那比幫病人挖大便手被沾到、然後不小心擦個臉又沾到臉上還要噁心,好像我的這盤可口菜色,幾分鐘前正裝著幾隻煙屁股,而我正不知不覺吃到煙灰一樣。至於酒鬼,唉,別說了,那股濃厚酒臭味,有種自己被推入了充滿”ㄅㄨㄣ”的泥池中打滾,感覺自己的鼻子和全身皮膚被酒臭味強暴了。

要我仍滿懷愛心的照顧酒醉病患,基於專業立場,我是仍會笑容可掬的為對方服務,關心他的病痛,但要我做到聖經上說的”凡事包容(包容酒鬼),凡事相信(相信這酒鬼的鬼話),凡事盼望(盼望他能聽我的勸而少喝點酒),凡事忍耐(忍耐酒鬼發酒瘋)”,那真的是要我的命。而急診的醫護人員也不是給酒鬼整好玩的,他/她們會發出燦爛笑容的對你說:「先生/小姐你不舒服是不是,你放心,我們馬上來幫你治療歐!你不要擔心!」然後就會下一個order:派最new、最需要練習打針技術的人去打針抽血,而針頭,通常就是選16號cath(留置針),那種長到粗到看了就覺得很痛的針。

而醫院常常會碰到那種喝酒喝到腸胃出問題的,他們常常會在床上哀嚎,跟你要求說要打止痛針,有一次終於也被我碰到了這樣的問題。

一個男性病患,有酒癮的病史,還喝酒喝到引發胰臟炎及胃出血,但畢竟酒是他的精神支柱,沒酒伊ㄟ係,所以他又喝酒喝到肚子痛掛急診。整個慢慢長夜,他不斷的哀嚎、鎖命連環扣的把我叫過去要求打止痛針。我把病患的情形跟醫師說後,那個可愛的醫師說:「我不想浪費麻醉藥在他身上,而keto和ketoprofen(我們單位常用的止痛藥)又是NSAIDs類型的(易引發腸胃出血),你說能用嗎?」他就這樣兩手一攤,裝個無辜可愛的表情給我看,我也兩手一攤,臉部跟他說:「好吧!就這樣吧!」心裡卻是幹聲連連,有種想把病患掐昏的衝動。當時,旁邊也有學姊看我身受困擾,出了許多餿主意,什麼用神愛世人感化他啦、用上人的大愛精神安慰他啦,不然就打”生理食鹽水”這種安慰劑!@#$%^&*......等等。

而當時閒來無事的我,確實花了很多時間陪在他身邊,窮我畢生之精力,分散他的注意力,教他怎樣減輕腹痛,跟他解釋為什麼醫生不能給你止痛藥等等,一遍又一遍的。但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人的時間也是有限的,在我忍無可忍打昏他之前,我給了他一支”安慰劑”,而他的腹痛,也神奇的較之前不痛,他也不再那麼愛按鎖命連環扣了。

但酒鬼吵鬧的陰影還未從我心裡抹去前,副護理長的教訓像狂風暴雨的前來,劈得我暈頭轉向。刺耳的話總是難免,但這次卻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就是那種,她用她的知識及經驗教訓我,告訴我正確的做法,好讓我可以避開醫療糾紛,甚至掉入北城醫院事件的光景中,不要醫療的路才剛開始就被迫終止,甚至終身留下陰影。

【你的仇敵若餓了,就給他吃,若渴了,就給他喝;因為你這樣行就是把炭火堆在他的頭上。 你不可為惡所勝,反要以善勝惡。】~~~羅馬書12章20-21節。每當讀到這句話,我坦承自己的態度是錯誤的,因我總希望透過我對敵人的好,上帝能放炭火在對方頭上,最好還是熊熊烈焰、燃燒通宵!但我總期許自己,有一天我能不帶任何不公平態度,對於酒鬼和老煙槍病患,也能視病猶親的對待他們。審判這檔事,全盤交給上帝吧,怎樣都輪不到醫護人員來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