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07 21:14:27大頭阿呆如

邊緣光影

無意中 發現高師大圖書館竟然有席慕容的新書呢 二話不說
當然借回家看 他的詩 可說是字字珠璣 字裡行間
將每個字賦予了最深刻的意義和最深的情感 對平常話多聒噪的我
是非常值得要學習的地方 突然想到今天國語上到王維的「鹿柴」
突然覺得席慕容 應該也可說是現代的山水詩人吧 不知何年何月
自己才能擁有他些許功力 寫出一篇震撼深意的詩篇
聽說此書是她多年來集結而成 其實有幾篇還挺耐人尋味的
並不是詩體 而是有點像短文 但卻少了標點符號 所以讀來
可能要考驗讀者的語文程度 恩...我想我有待加強...
以下跟大家分享幾篇自己覺得當下讀來很有feeling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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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三篇】
我是照著我自己的願望生活的
照著自己的願望定做面具
有時候戴著謙虛 有時候戴著愉悅
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罷
努力澆熄那憤怒和驕傲的火焰
努力拔除那深植到骨髓裡的憂愁
把一切的美德都披掛起來
而時日推移 孤獨的定義就是---
角落裡那面猝不及防的鏡子
【春分】
時日推移 記憶剝落毀損
不禁會遲疑自問 從前是這樣的嗎
在春分剛至的田野間
在明亮的窗前 我真的有過
許多如針刺如匕首穿胸的痛楚?
許多如鼓面般緊緊繃緊的狂喜?
許多一閃而過的詩句?

從前是這樣的嗎 我遲疑自問
然後霧氣就從海面慢慢移過來了
逐漸遮蓋住那片山坡上的櫻樹林
逐漸掩埋了眼前這春分剛過的清晨

【詩】
曾經熱烈擁抱過我的那個世界
如今匆匆起身向我含糊道別
時日推移 應該是漸行漸遠
為什麼卻給我留下了
這樣安靜而又沈緩的喜悅

重擔卸下 再無悔恨與掙扎
彷彿才開始看見了那個完善的自己
我的心如栗子的果實在暗中
日漸豐腴飽滿 從來沒有
像此刻這般強烈地渴望 在石壁上
刻出任何與生命與歲月有關的痕跡

【詩的末路】
所有的悲傷
其實是不斷重複前來的
所有的寂寞 也是

要到了此刻
我才知道
生命裡能讓人
強烈懷想的外樂實在太少太少

我因此而逐漸膽怯
對每一個字句都猶疑難決
當要刪除的 終於
超過了要吐露的那一部份之時
我就不再寫詩

【刻痕】
從霧裡出現 又再消失在霧裡
那一路唱著歌怎樣也不肯停下來的
歌者啊 其實
還是留下了一些痕跡
在濕潤潔淨的砂粒之間

如果你願意在水邊靜靜俯首
細看那砂質的河床 映著天光
在與你微笑的倒影重疊的地方
流動的軀體其實已經
在砂粒間刻畫出無數細微的起伏紋路
在光與影之間 記載著
碰觸之時的顫動
和 割捨之時的纏綿

【創作者】
我們用文字 將海浪固定
將記憶釘死 努力記述
許多輪廓模糊的昨日 然後
裝訂成冊
靜待那銀灰色微微閃亮的蠹蟲的來臨

可是 水與岩石從不肯如此
在永遠的流動與沖激之中
他們不斷描繪並且修正
那時光的
面容

【點著燈的家】
其實 我們
所求卑微 不過只是希望
孩子都能平安長大
在每個溫暖的節慶裡
在每張泛黃的相片裡 我們
都能緊緊地摟著他

其實 我們
所求卑微 不過只是希望
能夠有段無怨無驚的歲月
有片可以耕種的田野
有些知心的友伴 有些
可以訴說可以互相交換的期盼

於是 眼神專注 微笑慢慢綻放
我們在鏡頭之前或是端坐或是擁抱
慎重第留下 幾張
將來也許可以傳給子孫的家族合照
只是 恐怕無人
無人曾經設想過如此今夜這般的際遇
記憶被放大成千百倍
在空曠的舞台上方彼此重疊
曾經是那樣慎重和專注的期許
在千人萬人的眼裡 隨著光影
忽而顯現 忽而湮滅

舞吧 舞者 請舞進昔日
請用你們年輕柔軟的軀體
將糾結的環扣好好安置
不管是要解開還是重新繫起
請讓這島嶼的傷痛終於成歌成詩

彷彿有些鼓聲重重地敲擊
彷彿有些呼喚 溫柔婉轉
彷彿有風始終不停地翻動
這一頁頁悲苦的曲譜唱進了我們心中
當幕落時刻 那些
點亮了的水燈被拖曳著劃過舞台
所有從戰爭的陰霾裡走過來的
嬰孩 在半個世紀之後
在此刻 或許都不禁悲從中來

其實 我們
所求何其卑微
人生一世 輾轉天涯
想保有的不過就是像這樣一小間的
點著燈的房子
一小間的 點著燈的家

【夏夜的要素】
初時 我並不知道只能如此
我總以為宇宙會讓我們予取予求

我此刻重新回想的
那些夏夜 充滿了月光
充滿了樹影溪聲和青草的芳香
林間總有照路的螢火蟲 水邊總有
從河面不斷吹來的習習涼風
生命確實給付過所有的機會
好讓我們再來一一棄置 一一荒廢

只有在重新回想的此刻 才能明白
組成一個美麗夜晚的要素
既如此簡單 又 如此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