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三姊妹都不是富婆。
可是，
每當原生家庭需要用錢，
都會和兩個弟弟搶著要出錢。

為什麼會這樣呢？

也許，
我們承襲著曾祖父的「德行」，
看重親人甚於錢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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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父的父親在四十歲時生他。
當私塾老師的二伯公祖，年齡可以當他父親，
對他是愛之深責之切！

小孩子嘛總是貪玩，當老師的哥哥就威脅他：
「你再不認真讀書，明天就去放牛！」

結果，
這一招適得其反。
從此，
曾祖父解脫讀書之苦，很高興的去放牛。
一輩子在田裡、菜園裡耕種，
卻能自得其樂！

說真的，
曾祖父的記憶力超好，
歷史故事、小鎮故事如數家珍。
我們姊弟，
都是聽曾祖父的故事長大的。

曾祖父比他的兄長，
多繼承一份倒房〈沒有後嗣〉叔父的遺產。
祖父又是獨子。
因此，
在宗族裡，我們家經濟狀況算最好的。
套句祖父朋友的話，
祖父什麼事都不用做，
坐著吃三代，都花不完。

可是，
曾祖父分到的祖產，
在他有生之年，
為了解決一雙兒女和長孫──祖父、姑婆和老爸──的債務，
田地一塊一塊的賣，
連祖厝都不保。

最後，
只剩下後來買來棲身的福鹿街的房子，
和一半產權給三姑的菜園子。

曾祖父九十七歲往生。
從未聽他說過一句責怪或報怨子、孫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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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婆的婆家生意失敗，
曾祖父賣地救急，
這是我長大才聽長輩說的。
小時候，倒沒聽祖母埋怨過什麼。

祖父與人合夥做生意，
山園、田地、祖厝都賣掉賠進去，
我卻是印象深刻。

祖父為人寬厚，
在他心目中，每個人都是好人。

即便是和朋友合夥做生意，
我們家的田地一塊一塊的賣掉；
對方的山園一座一座的買進，
他都絲毫不起疑心。

看不慣的朋友，
好意提醒祖母，勸祖父防人之心不可無。
祖父反而怪祖母多心。

他的信念是：
「合夥做生意就要互相信任。」
「我們不會佔別人便宜，相信對方也一樣。」

祖父信任朋友的代價，
是山園、田地產盡失，賣掉祖厝搬到四平街。
可是，
再辛苦的日子，
他老人家隻字不提朋友坑他的事。
也許，
是這樣的修養，換來好老運。

祖父晚年，
身體硬朗，耳聰目明。
在兩位叔叔、嬸嬸的照顧下，
享受含飴弄孫的幸福。

同時，
成為桃園縣長青學苑最年長的學生。
九十四歲無病往生。

至於，
老爸為什麼會讓曾祖父為他賣地、賣房子呢？
那是分別發生在我國小和師專的事。

小時候，
老爸服務於農會。
農會在地方選舉派系屬紅派。

有一年，
老爸被派進駐北勢頭輔選一個月，
印章交給職務代理人。

誰知那位仁兄，
利用職務方便，侵占公款。
直屬上司，
明明知道那段時間，老爸不在農會，
卻礙於單據蓋老爸的章，
白紙黑字紅章，
還是得由老爸賠錢了事。

於是，
曾祖父就為寶貝的長孫賣地囉！

經歷這樣不公不義的對待，
老爸心灰意冷的辭職，離開農會。
先在祖父的米店幫忙。
後來，
老媽變賣所有的金飾，
並向朋友借支票去兌換現金，
買了一部貨車，獨資做起貨運生意。
才有借空白支票給朋友的因緣。

幾年後，
老爸背負高利貸的利息而周轉不靈。
賣掉三部貨車及所有能賣的，
還不夠還債。

不知道是曾祖父，還是祖父的主意，
賣掉四平街的房子，幫老爸解決債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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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狗年的大年初二午後，
在福鹿街老家的餐桌旁，
我們姊妹三人，
拼湊出這段家道中衰的辛酸史。

走過半百人生，
回顧這段家族史，胸口還隱隱作痛！

三、四十年來，
我腦子裡有一捲小時候錄製的錄音帶，
一直不斷的播放著家族裡三姑六婆的碎碎唸〈裡面沒有曾祖母的聲音〉：

妳老母是掃把星，一嫁進來就開始敗家。
妳老爸很不肖，把祖產敗光光......

其實，
誠如老二戲稱，
曾祖父的財產，是被祖父、姑婆和老爸三個股東花掉的。

仔細盤算，祖父和姑婆才是大股東。
老爸，只不過是小股東而已，卻背負了一輩子敗家的罪名。

老媽呢？
根本沾不上邊，真的是名符其實的代罪羔羊！
可是，
我們姊弟，卻是在這樣的羞恥中長大。

今天，
因著還原當年事情的真相，
我才能將這些
讓我一輩子在家族裡，抬不起頭的魔音洗掉。

我重新錄製的內容是：
曾祖父很疼子、孫，心甘情願為子、孫散盡家產。
祖父也很疼子，願意為子收掉米店、賣掉四平街的房子。
曾祖父、祖父、老爸有著「財去人平安」的豁達。
我們是個重視親情甚於錢財，充滿愛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