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常趕時間奔波南北兩地，手中拎滿大包小包的行李，所以有時不得不搭計程車，也因此有機會和一些計程車司機聊天。以前我對計程車司機的印象不外乎橫衝直撞、喜歡高談闊論政治議題、更甚者包藏劫財劫色的禍心…，種種負面觀感總令我一上車就緊閉著嘴，不管司機聊什麼都不深入回應，並且一定要打電話告訴家人我上了某車號的計程車，留下線索以防萬一。但是這些印象，慢慢的被一些例外者打破了。

有一次我搭計程車，司機在聽古典音樂，美妙的音符激盪在奔馳的車廂中，驅隔了車窗外的喧囂而自成一派優雅。我忍不住問：「您喜歡聽古典樂？」司機答道：「是啊！古典樂使人心情平靜，是很好的調適品。」他說他原本是某公司的老闆，公司在經濟不景氣中倒閉，他為了養家只好來開計程車，「如果我放不下身段，老想著過去的輝煌，日子就過不下去了！一定要想辦法調適心情，我還有兩個在外地讀私立大學的女兒要養。」這是台灣社會常見的大老闆淪為小人物的潦倒故事，我安慰道：「等女兒大學畢業就可以賺錢奉養父母了。」司機嘆口氣說：「其實父母不需要子女的奉養，只要子女偶爾問候一下，也就很開心了。」我肅然無語，他說的正是普天下父母乏人關心的寂寞心聲啊！

還有一次遇到的計程車司機聽的是賣中藥的電台，主持人用草莽味頗重的台語介紹著各種中藥的神奇療效，那司機突然問：「小姐，妳家有人吃中藥嗎？」我一驚，暗忖他可能要向我推銷中藥，忙說我家習慣看西醫。他說：「電台賣的中藥有很多是騙人的，又貴又治不好病，偏偏還是很多人信。」接著他說起自己業餘的興趣就是研究中藥，因為家族中有人罹癌去世，他特別研究岀可以治療癌症的藥方，想免費推廣給需要幫助的病人和家屬，算是行善積德，「可惜我沒有推銷的管道，隨口和計程車客人提起，他們也看我是個司機而不相信我的藥方，唉！」雖然我無法判斷他藥方的真假，但是他卻說出了台灣社會人微言輕的悲哀和迷信廣告的亂象，這就是現實的人性吧。

從計程車司機的感嘆中，可以聽到平凡的至理，可以照見無奈的人心，在社會的一角，他們正發出另一種處世和警世的箴言。

（20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