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02 16:54:00亞米

照片

照片裡,臉蛋的部份那樣模糊,不仔細分辨,還真認不出來是他。一身打扮雖然色調鮮活,可惜輪廓線條同樣混沌不清。他身旁那部帥氣的重型機車,據說是路上跑得最快,樣子最好看的一種。

其實,男孩子們常玩的那些,機車啊籃球啊電玩遊戲啊什麼的,我無從了解,也沒有興趣,倒是他還嗜好釣魚,這我清楚得很。有一年秋天,趁著溪水尚未轉涼,我們到溪裡去釣溪哥和苦花魚,一整個下午釣來十多條兩指幅寬的小魚,他拿小塑膠桶連溪水一併裝著,還用空氣幫浦打氣,說要帶回台北,放在魚缸裡養。回程的路上,他面色凝重,也不多話,一心掛著因為塞車可能窒息而死的小魚。

一群人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是他的吉他,我的鋼琴,和著大夥兒輕快的歌聲和嘻笑打鬧。也總是在所有人的寬容體諒中,他刻意避開F大調的歌曲。據說,那是因為F大調的和弦,對吉他彈奏者而言比較困難的緣故。

「等我練好了我們再來。」他說,不好意思地笑。

我們湊在一起,最愛做的幾件事之一,是打通宵橋牌。曾經,大家到海邊露營,在夜遊過後的下半夜裡,還精神奕奕地打著橋牌,耳邊只有規律的海濤聲,而我們守著墨黑色的海灘,希望不會錯過日出時分劃過海面的第一道金光。更有一次,在平安夜當天到翌日清晨之間,連續十多個小時的忙碌活動之後,記不得是哪個人,為了挑戰體力的極限,居然還提議要鬥牌局。結果是歪的歪,斜的斜,倒的倒,橫豎倒了一地的人,最後的贏家根本就沒出現。

有好一陣子見不到他,他們說他為了第三次參加大學聯考,正夜以繼日埋首禁足。他的母親說要多鼓勵他,而我們只知道這是他壓力的主要來源,卻不確定看起來似乎是最佳選擇的這條路,是否也同樣最適合他。

一直都想問他,對自己的將來有些什麼打算;一直想找個時間,約他一起再戰通宵橋牌;也一直想知道,他的吉他到底練通熟了沒有;還想著等聯考結束後,一起去貢寮釣溪哥仔......只是心裡想而已,都還沒能有機會問他。

旁邊不知道是誰在催著把照片傳過去,我這才又望了一眼:扭曲變形的機車,扭曲變形的肢體,扭曲變形的他的臉蛋,被車禍奪去生命的我們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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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在十四年前,因為一場車禍離開了我們。他的母親,在後來一段我相當低潮的日子裡,給了我非常的幫助。人與人的感情連結極其微妙,由於他的生命終止在十四年前那個20歲的男孩身上,現在回想起這一切,竟然覺得自己心疼的對象,不是一個兄弟,反而比較像是一名晚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