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8-18 12:34:12ka cheng

我看《愛在地球毀滅時》

澳門劇場演出《愛在地球毀滅時》完結了,澳門日報也有些劇評,其中一篇名為《"盛況"背後的"蒼涼"》談到此劇之所以會全院滿座是因為觀眾多為"捧場"而來,視為"畀面派對"。文章中大讚香港的演出《NSAD無異常發現》結合了村上春樹和傅柯的著作,其深度與表演都在澳門劇目之上。又以"後現代詩"來比諭《愛》劇,暗指導演只為滿足個人創作慾而漠視觀眾。同時又勸勉澳門的劇場人不要再排演"實驗劇",因為已經供過於求了。該文最後還指出澳門的創作人除了創作自由,還應該要有一份不能推卸的人文教育承擔。

本人認為澳門本地劇評極為稀少,難得有人願意為了一個劇場演出而寫點東西,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但看了該篇劇評後有點為難,感覺到問題的核心並不單是劇場前輩與後輩之間的代溝問題等,而是涉及到藝術基礎教育與文化政策等結構性問題,整體上也就是一個地區的核心價值走向問題。我這樣看或許是有些過份擔心了,或許只是一些人意氣用事罷了。但我仍然認為該文中有些觀念值得討論,於是寫了以下這篇文章。

我看《愛在地球毀滅時》

《愛在地球毀滅時》是新井素子二十歲時的作品,在日本被歸為「輕小說」(Light Novel)類,輕小說是一種使用讀者慣常口語寫成的小說,比較輕淺易懂,很受中學生歡迎,這類小說題材除了少女的夢幻式愛情外,也有奇幻、神秘及恐怖等包羅萬象,而且發行量驚人,整體產業市值高達數百億日圓。

回顧此次《愛在地球毀滅時》的演出,其中最有趣的地方在於用了反證的方式去討論我們的日常生活,當我們不用再去賭場上班、不用再為了唸甚麼碩士或博士而煩惱、不用再為日常的柴米油鹽而擔驚受怕時,我們會如何去對待身邊最親的人及自己?我們現時的所謂「日常生活」又是甚麼?生命又是甚麼?我們有好好活過嗎?此劇把我們視為理所當然的生活推倒了,但卻正正反映了生活的荒謬性。同時此劇的主題已經明明白白地寫在場刊之中,只是此劇用了一個愛情通俗劇的手法去包裝,比較感性的觀眾會看到愛情,喜歡思考的觀眾會思考生活與人生,我相信此劇所帶出的思想絕對不會比村上春樹或傅柯(Michel Foucault)的著作來得深澳難懂。

此次演出共有七位演員,平均年齡不到三十歲,部份演員資歷尚淺,要應付接近兩個小時的演出時長已經不容易了,又怎麼可能與李鎮洲、梁菲倚、鄭綺釵及李志文等香港專業級演員比較呢?更何況澳門非專業演員每天還要上班上學,能用來「磨戲」的時間的確很少,導演基本做到七位演員表現平均穩定,能夠保持整體感之餘又能夠清晰地傳遞出主題思想,使觀眾感動但不煽情,同時又使用了大量流行歌曲與觀眾溝通及鋪陳情節,可以看出導演是以年青人熟悉的手法來引發他們思考生活與人生作為創作策略,試問現今年青人自我意識高漲而且娛樂選擇何其多,就算送票給他們也不一定會入劇場看戲,更別奢望他們會「畀面你」,但此劇卻吸引了大批年青觀眾進場,正正就是化「被動」為「主動」的好例子,又何來「畀面文化」?如果硬要把「輕小說」《愛在地球毀滅時》說成是「後現代詩」其實都未嘗不可,至少是個有趣的笑話。

談到此劇的種種,也談一下導演陳柏添。十年前我們看不懂《正正反反》,經過了《屋內》、《哈姆雷特機器》、《一個無動機殺人犯的故事》,然後到《玻璃動物園》、《耶蘇 孔子 約翰連儂》,一直到《有客到》,我們看到了陳導演開始與觀眾的日常生活越走越近,這十年裡他沒有進入賭場工作,其實他大可以進入某公司當個普通文員,十年後他可以當經理了,他為何要在沒有長遠文化政策與藝術基礎教育的大環境裡繼續排戲呢?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本地舞台劇演員或導演並不能單靠演出來養活自己,並不能每天使用八小時來排練,而且表演者與觀眾的流動性極大,表演與觀賞的經驗都無法得到累積,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如果一個舞台劇導演真的可以完全與社會脫節,自說自話,這樣可以撐十年嗎?試問在完全以「繁榮安定」為政府管治思維的時空下進行劇場創作,又需要多大勇氣與毅力呢?到底是甚麼信念一直推動著他不停創作呢?

十年過去了,以「娛已娛人」為核心價值的小品劇過時了,現在談「實驗劇場」也已經有點不合時宜了,更何況近年在本地能夠真正乎合「實驗劇場」這塊招牌的演出又有多少個?實驗劇在本地真的有「供過於求」嗎?嚴格來說,文化中心購入的節目當中,大部份都不是實驗劇場,藝術節中的表演節目大部份也不屬於實驗劇場,而《愛》劇更加不可與實驗劇或先鋒劇等混為一談。請不要被每年一度的藝術節或音樂節等「粉飾繁華的門面功夫」所騙,每年花大錢搞兩個盛大節日並不等同於文化政策,就正如藝術家與藝術教育家兩者不可混為一談,藝術家負責生產作品,使觀眾產生感受,但絕不會強求觀眾思考,更不會左右觀眾對作品的詮釋,觀眾有自己對作品的詮譯自由。藝術家也絕不會把「提升大眾人文素養」等句子掛在嘴邊,那是藝術教育家的事情。

我們容許觀眾自由詮釋作品,但同時又深怕嚇走觀眾而不允許創作者隨心創作作品,這個權力遊戲牽涉到大量的結構性問題,這是另一個話題的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