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下午，同事轉寄了一篇日本漫畫，e-mail的主旨寫著「我的大便是兔子」。看到這樣的e-mail，通常覺得是噁心當有趣，但也由於好奇，我還是點開來看了。看到第一張圖，心裡想著：「又是篇玩弄排泄物趣味的低級漫畫。」但隨著捲軸越往下拉，我沒有狂笑，也沒有一直喊著「好噁心」，心裡想的卻是 "metamorphosis"以及卡夫卡和他的《變形記》。

《變形記》中的主角是一個變成蟲子的男人，家人不想跟他有所瓜葛，他最後不但孤單死去，屍體還被棄置在垃圾堆中。在這篇日本漫畫裡的主角，則是上廁所會排出兔子的小男孩。他的排泄物不是混雜著異味的怪東西，而是一隻隻毛茸茸的可愛兔子。男孩告訴眾人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但沒有人相信他。從震驚到厭惡，男孩最後與此一異象妥協，甚至做起了賣兔子的無本生意，並且引發學校裡養兔子的風潮。但過了半年，男孩的排泄物不再是兔子，卻是可以孵出鱷魚的鱷魚蛋。男孩最後的話頗令人玩味：『唉！算了！反正我還活著啊！』

「大便」和「兔子」是兩種截然不同東西，兩樣極端的物體放置在一起，擦撞出驚奇的戲劇效果。這種荒謬讓人不知如何反應、不知如何面對。男孩那句『唉！算了！反正我還活著啊！』聽起來無奈，但他選擇了面對並接受事實。男孩最後的表情看來猙獰，大笑的樣子宛如發狂。但是，他真的瘋了嗎？

存在主義大師卡謬用希臘神話中的薛西弗斯為例來談論人類面臨的荒謬處境。薛西弗斯受到宙斯天譴，必須不斷推著石頭上山，又眼睜睜看著石頭一次又一次的落下，卻不得不一再重複搬石頭上山的動作。但卡謬卻認為：「如果說這個神話具有悲劇性，那是因為它的主人翁具有意識。假如他每跨一步，成功的希望都在支撐著他，那麼他的苦刑還算什麼？…… 蔑視能克服任何命運。」在他看來，日復一日重複搬著石頭上山的薛西弗斯，和每天都得重複同樣工作的我們並無差別。悲劇只在我們意識質疑行為本身的時候才顯現出來。

我對日本漫畫不熟悉，不清楚這篇轉寄來的漫畫到底是誰的作品，也許是伊藤潤二的作品也不一定。同事轉寄這篇漫畫原本也只是想讓大家輕鬆一下，結果我想到卡夫卡那變成蟲的男主角、Pearl Jam那首"Bugs"；更想到了卡謬詮釋的薛西弗斯、存在主義。也許，沒有把我的讀後感回覆給同事是正確的決定。否則那天下午，他可能會覺得，轉寄一篇搞笑漫畫，卻收到一封哲學討論，人生無處不荒謬。

圖片來源：http://kunst.per.nl/linnartz/kafkaimg/kafka.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