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22 18:18:15何开耀

《发现之旅》

和刚旅游回国的朋友通电邮,我总是爱补上一句:欢迎回到现实生活!仿佛飞机到了天堂,遇上龙卷风强拉硬扯,将云端上风流快活的人们带回人间。

 

难道国外的一切都是虚幻?明媚风光是一撕就烂的墙纸,月亮是蜡烛耗尽就黯淡无光的灯笼,俊男迟早藏不住狐仙的尾巴,美女一杯雌黄酒小肚就会昂首吐信,如梦如幻,回头是岸?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旅途中一切都那么的美丽,所有人都那么可爱,只因为旅途上遇见的人,不会与你分享导致他失眠的种种问题。只有人间,才需要睡眠,分昼夜,有岁月,所以才会苍老。

 

旅行是躲进日子与日子之间的缝隙喘息,因此只有现在,没有明天。看不到的人就是不存在,你就是自己的主人,无需向谁交代,做回自己也无需勇气。

 

旅行是一种生活对照。将别人的生活和自己的生活作个对照,将旅途中的自己和日常生活的自己作个对照。观察到别人用心生活,我们才看到自己生活的粗糙,才察觉三百多个不旅行的日子是被糟蹋了。起床早餐上班午餐工作下班健身晚餐上网睡觉,等待周末等待新年等待圣诞节等待新年倒数然后期待明年有奇迹出现。我们想品尝一杯咖啡想回味一碗面想重温一首歌想念一股香水味,然而咖啡泡好了面煮好了歌曲播放着香水洒在身上,我们却心不在焉白白辜负一段时光。我们的心纠结着过去的不愉快、此刻的不安以及明天的渴望。唯有飞机降落在另一个经纬度,所有封闭的感官才重新被启动,我们以一个旅人的身份重新出发,暂时没有过去,只要体验现在。我们品尝一杯咖啡听阳光移动的脚步感受红色玫瑰的温度,于是,你告诉自己,旅程结束以后应该好好生活。

 

旅行是一种发现,发现原来很多东西是不需要理所当然。旅途中处处有小惊喜跳出来向你打招呼,脑里啊了一声,原来事情可以如此,不一定如此。这些创意是源自于认真的生活问题思考,以及不必那么认真的答案。这些示范一再提醒我们是否该检讨自己的生活态度。人家已走得老远,我们却年复一年呆板地生活,纵出现不满和抱怨,总有一天我们会习惯,也就不再责问为什么,继续无所谓地生活。

 

你最长的飞行记录是多少个小时呢?你还记得身边的乘客是男是女?他看无聊顶透的低级喜剧的时后把刚灌进喉咙的啤酒也喷了出来吗?还是她看警匪动作片分投入双脚不由自主地踢向前座?他有搬弄是非幸灾乐祸的倾向吗?还是她往往因疯狂购物而常常爽约?这一切是人与人之间究竟能发展成怎么样的一段关系的因素之一,但在还来不及结怨的短暂旅途上,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就因为这一切都不去计较,所以可以继续快乐的旅程。

 

旅行令人愉快,是因为不必计较,也来不及计较。如果将人长长的一生,也看成短短的一段旅程,那么一切是否已不太重要?有人说人生就是一段学习之旅,而生命中出现的种种难题是今生的功课,必须一一面对从中学习不同的课题才能够毕业。既然我们都在同一个校园里上课,何不和平共处彼此宽容以待呢?

 

旅行可以轻松出发,是因为知道可以回来,而且很快就回来,所以不必把感情包袱带走。也因为需要回来,最终还是一些不愿意面对人与事凝聚成乌云漂浮在国内机场上空等候,甫开手机,一则则阴魂不散来自地狱的简讯恭喜你没遇见空难,提醒你尚在人间该继续努力。

 

 

 * 刊于六月号大马版《MEN'S U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