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一隻蝴蝶

北京一隻蝴蝶

薄翼如紗

捎起紐約一陣莫名的暴風雨

五角大廈某個偶然手勢

燒紅整片南越的青色天空

一場火燃去十年呼吸

數百萬人用自己玫瑰一樣的血

澆灌自己墓塚前淒黃的野草

塚堆無碑

有人火裡逃生

灼傷的殘疾等待治療

轉身去赴水神之約

把餓透的纖纖身軀餵飽大海

大海蒼茫

或在水天之間

神祗全失去踪影的那段時空

巧遇一種名叫海盜的獸

錢財果真身外物

身內身上

是骨髓滲出的斑斑血絲

幾十頭獸輪番踐過

傾一海的水也無法洗清

那痛  沁入心肺

伸延至以後的每一釐歲月

要忘啊  想忘啊

神智從此交付天地

而我們見證過它的美好的那城市

僅是換一個姓

飢餓便來啃去它曾經的笑靨

恐懼吞噬它特別柔麗的眼眉

裸露的原始取代褪盡的衣裳

他們說：我們男人可以搶啊

一片麵包  半碗摻沙的米飯

或勞改場上急急爬逃的毒蠍

（火烤之後是人間少有的極品）

我們的女人！她們可以去站街頭

一屋老小乾癟的肚皮

滿月孩子需要一罐奶粉

（幸虧十年前美軍敗陣

倉皇離去未及帶走）

真的，她們還是可以去站街頭

試一試自己和全家的運氣

誰說火勢已被完全控制

說那事已終了多時

真該舉杯啊  慶祝？

二十年是一條羅患風濕的皮鞭

一發作便狠狠抽打亟欲逃亡的記憶

管它雨或不雨

    東方或西方

    南或北

    愛或遺忘

北京一隻蝴蝶

華府一個手勢

悲愴是僅有的獨一符碼

——寫在越戰終戰二十年紀念日

（本詩見於尹玲《一隻白鴿飛過》，頁45-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