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1-07 01:48:49嘻皮偉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不懷好意的《御伽草紙》?




碰上太宰治都沒什麼好事。

鬱悶無聊,整天想死的青春期讀《人間失格》,邊讀邊想著如果這傢伙再多說一點,我就要在遺書上寫都是他害的;人人都在村上的假文青大學時代,花三天寫太宰治的哲學報告,竟落得同學說:「太宰治是混帳啊,難怪你喜歡他」(可惡,什麼意思!);有點年紀後,仍然渾渾噩噩沒找到人生意義,倒是想起《斜陽》裡那時候讀不明白的女人與蛇,好容易買來一本卻裝訂錯誤,一百頁以後就不停loop鬼擋牆,跟和子一起被困在伊豆鄉下逃不掉。

小心太宰陰謀,按照慣例,對逗點文創結社出版的《御伽草紙》也就只好既期待又怕受傷害,這便是老子所謂「福禍相倚」嗎?()

御伽草》的寫作來由很迷人,是戰時的太宰治為躲在防空洞裡惶恐求生的百姓、小孩寫的童話改編。知道這書那時,問號就斗大地冒出我頭上:「這個自己都懶得生存的男人,怎麼會拿~摸溫柔好心咧?」千萬步步為營,以驚弓之鳥心態面對太宰治的故事,才不會一不注意就身陷消極地獄。

書裡改編四篇大家也許熟悉,但認真想想其實還真說不出完整故事的日本童話,包括〈肉瘤公公〉、〈浦島先生〉、〈喀嗤喀嗤山〉、〈舌切雀〉,與改寫自《聊齋誌異》的〈清貧譚〉、〈竹青〉,莫名其妙的程度相當符合他在書裡說到那句「如果這本《御伽草紙》在你眼裡有出現任何日本第一的角色,可能你眼睛有問題」。我帶著不懷好意的心態讀書,一邊期待出現「被我抓到了吧,你這狐狸」的閱讀暢快,卻始終差那麼一步。這狡猾傢伙。

不論喜不喜歡太宰治,閱讀其小說都會隱隱察覺主角們的不坦率,明明不坦率卻又在某一刻突然變身得很無恥(賴?),從內在徘徊暴走成外顯的偏執。童話改寫說不定剛好對了他胃口,每個原本安於平常的角色形象,全都暴走得彷彿是燃燒小宇宙的聖鬥士。擂台噹、噹、噹,角色紛紛入場──浦島與烏龜間的機車對話、愚蠢貍貓配「超級白」的自戀兔、刻薄老爺爺對歇斯底里老婆婆,讓舌頭被拔的麻雀相形失色……

「在這個故事當中所謂『不正當』的事一件也沒有,但還是有人因此變得不幸……只是人性的悲喜劇罷了」、

「『相信』很低俗的事嗎?『相信』是邪門歪道嗎?」、

「因為你們這種人,非常不願意面對人生的真實面貌」、

「他說,『愛上妳有錯嗎?』」

寫下的每一句對話都是人生標準真理(抱怨?),卻也直擊各人心事,令人討厭得想捂起耳朵、閉上眼睛,任性嚷嚷:「啦啦啦,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讀到這些,我開始有點同情起太宰治這樣一個連生活都被挖出來大做文章的作家。他藉著這些可愛童話裡的角色所反覆辯證與鬥爭的,是不是也同樣是使他受困於生活中無法解開,卻又如同鬼魅般糾纏恍惚人生的謎題呢?

這些童話有點變得不再是童話,而是暗示認同(安慰?)失敗者可恥色彩的人生模擬劇。可恥歸可恥也沒什麼大不了,也許就如同他所努力逃避規律準則人生的模樣。有可能,我是說有可能,太宰治的這本書說不定真的是他無賴迴圈裡,試圖鼓舞(刺激?)讀者與自己面對人性、接受試煉的幽默作品。

這樣想想,原來太宰治有這一面,人也還不錯嘛。

咦,你問這次總算沒有遇到壞事?

喔,太宰治就跟海棉寶寶一樣頑強,你以為我幹嘛那麼有空讀《御伽草紙》,因為本人在拿到書沒幾天後就失業了(苦哭)。只是,謎題雖然險惡,但《御伽草紙》真的不看不行啊,畢竟太宰人生無賴頑強,誰認真誰就變貍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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