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離開台北的前一天晚上，我一個人如常在住處附近吃飯，腦子則開始整理這幾年來的遷徙史，或許是入迷了，竟不自覺將空出的一隻手折疊數算，店家老闆見了，忍不住調侃：「小姐，你是不是在數今天的蛤蠣究竟少了幾個啊？」我笑開，老闆還真是幽默，但十幾顆蛤蠣與十年光陰的重量又怎麼能相提並論呢?

十年又四個月的時間裡（扣除住在台中家裡待業的半年），我即將住滿四個縣市（台北士林與中和、高雄、中壢、新竹）、八個居所，吃晚飯的當下，赫然發現這麼豐富的遷徙歷史，這才感到有些驚駭，怎麼就這樣走過來了？似乎，遷徙之於我是一種常態，猶如一隻自由瀟灑的漂鳥，或歌唱或飛去，已在台灣西半部地圖上留下許許多多看不見蹤影的翅膀痕跡，卻不曾在心裡寫下關鍵的密碼詩句，也因此忽然有這麼一刻和突如其來的陌生驚駭感相互好奇凝望！　
　　　
前十年，為了學業遷徙，為了工作遷徙；接下來的四個月以及更久，為了圓成夢想，為了飽滿生命，毫不猶豫地再度選擇遷徙。無論我挑選了遷徙，抑或遷徙挑選了我，我深深相信遷徙史上所記載的每一個時光刻痕，都充滿了它形塑我的奧祕力量，以及無可取代的人生切片意義。


之二
時間慢慢撥回至3月中旬，星期六早上，我告訴小艷子想要確認中壢居所的大小，好方便打包搬家。沒想到下午上完課得到消息的秋芳老師已經穿起雪白色的長外套，喊著:「不如就現在去看看吧！」不放心的廠長也戴著口罩跟了出來，我們三人來到了尚未正式謀面的住所，嚴格說來算是裝修中的半個廢墟，四處都是沙土，不見上漆的牆、不見鋪磚的地，我們能辨識的只有每一間套房的實際大小，我小心翼翼走在後頭，看著廠長和秋芳老師為我仔細挑選最佳的房間背影，心裡卻直掛記著廢墟內的塵土是否髒了她們的衣服和鞋子，而她們不以為意，仍舊自在遊走、檢視每一個房間，甚至展開了空間運用的討論，我卻始終無法想像前一秒還安坐於暖黃溫馨的創作坊裡的廠長及秋芳老師，怎麼這一刻竟陪著我探勘黯黑幽冷的半廢墟呢？突然被這樣的幸福所挑選的我，有些無措，也有些激動。

越接近搬家的時間，創作坊的所有老師越是頻頻問我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小艷子更是大力推薦家裡的「大樹先生」隨時都可以預約使用，廠長還不斷耳提面命，搬家當天一定要通知她到場指揮、協助，一早有課的蕙君老師竟然想在台北就近出力幫我搬家……。面對這些盛情，我總是笑笑的說不用，因為我不忍心將這些粗重的苦活交給創作坊裡的每一位優雅團員以及團員的家眷啊!

好友G得知我將遷居中壢的消息後，便早早將時間空了出來，向家裡借休旅車自告奮勇幫我搬家，搬家時間最後敲定為3月31日，儘管G隔天還得前往台北淡江大學參加一年一度的大中盃籃球賽，卻依然堅守替我搬家的承諾，不曾動搖。搬家前三天，打包的箱子堆滿了小小的套房，我一件一件試試重量，發現每一件都好重，當下決定上網找搬家公司，G聽了我的提議，竟不斷問我：「你確定嗎？我真的可以搬啊！」我只好說：「我沒辦法提重物，也不想花力氣搬，找搬家公司幫忙，大家都可以很優雅從容，多棒啊!」和搬家公司預約後，我立即發了一封mail給創作坊的所有老師，除了告知大家最新的搬家動態外，也想讓她們放下懸著的心，可以不必再搶著幫我分擔粗活了。好友G為了完成我不想缺席旁聽的小小心願，特地一大早開車從新莊趕來中和，代我接下與搬家公司聯繫的工作，順道押車前往中壢。

無論G或是創作坊的老師們，每一個人都為了這隻喜歡來來去去的漂鳥做了最大的包容與關注，幸福挑選了漂鳥，漂鳥究竟該如何回報幸福的指認呢？


之三
3月31日一早踏出中壢後火車站，竄出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今天終於不用再擠火車回台北了耶！

我逐一凝視中壢的早晨街道，往後的三個月，我將與這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巷弄市景親密依存，一股不可思議的感覺冉冉爬升，獨獨少了兩年前遷居台北時的恐懼與不安。

因為G和搬家公司走散，近中午，由我和廠長或狂奔或緩步押車前往租屋處卸貨，我領著搬家公司人員上樓，和樓下房東林先生打過招呼的廠長，上樓時竟還偷偷提了一包我的雜物，她就這麼悄悄地搶走了我和G都沒參與的苦力工作……

結束課程的下午，秋芳老師帶了一本自己的著作《東河網深情》執意走在前面祝賀我遷入新居，小艷子則提了一袋春風衛生紙緊跟在後，我和廠長以及慧瑾老師則隨著「伴手禮」隊伍前行，有東河有春風相伴，這是最幸福、詩意的喬遷賀禮了。而一向安靜的慧瑾老師在走過東明橋後，也接手提著春風衛生紙，以細膩的深情動作言說她滿滿的祝福。

入夜，當淑儀老師的老公帶著豪華晚宴進門時，我和G都有些害羞，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謝意，只能靜靜凝望那一桌的豐富菜色，並認真品嚐一道道添滿了濃重情意的佳餚。席間，秋芳老師說著：「本來是淑儀老師要親自下廚款待依雯正式成為中壢人的，當淑儀老師放下心繫的教案而拿起食譜研究時，被一旁的老公瞧見了，叨唸著：『不去備課，翻什麼食譜?』於是，就有了這一場豪華饗宴。」我一邊聽著一邊吃著，心卻揪得緊緊的，從沒想過在我忙著打包搬家的同時，一向專心備課且容易緊張的淑儀老竟毫不猶豫地認養了歡迎晚宴，淑儀老師的老公甚至不曾見過我，卻用滿滿的熱情接下了張羅晚宴的訂單……，看著住在幸福國度裡的淑儀老師一家人，為了我小小的喬遷之喜而盛情慶賀，漂鳥的眼眶其實有些濕熱……

深夜十點，為了拿放在住處的盥洗用具和衣服，秋芳老師打了電話給林先生，沒想到林先生居然還在，我和G趕緊步行前去，這才發現林先生不在樓下的電腦公司加班，而是在我的房間裡帶著幾位工人連夜趕工，為了方便工作，他們將我的打包物品細心安放於廁所，怕髒，又在地板上鋪了紙板，每一件我寫著需要輕放、不能重壓的物品，他們全都輕輕地擺放在最上層。房間裡多了白天沒看到的豪華書桌、裝修好的冷氣、超大雙人床墊，據說還有高級衣櫃、個人專用洗衣機準備就位呢！遷徙多年的我，第一次碰到這麼貼心而氣派的套房配備，林先生不只是一位房東，還是一扇懂得漂鳥語言的窗口。林先生看著我和G抱著枕頭出門，臉上堆滿歉意，直說：「真的很抱歉，明天一定可以完全弄好的。」我則一直說：「沒關係，您慢慢來，我不急。」明明是我提早搬進來了，都還沒有好好向他道謝，倒是他先對我感到抱歉了，這怎麼可以……


目送秋芳老師和廠長回家後，我和G入住創作坊五星級客房，靜靜躺在第一次試教的教室裡，回想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不過只是一個月的短暫時光，我卻已經領受了這麼巨量而飽滿的幸福。於是，成為中壢漂鳥的第一天夜裡，儘管身體如此倦累，心靈卻還捨不得歇息，想著自己在如此倉卒緊湊的遷徙過程中，始終被香香甜甜的幸福緊擁著，第一次感受到原來遷徙史上的新鑿刻痕可以不孤單不漂泊。擁著被幸福懷抱的溫暖與感謝，伴隨對自己更為高遠的期許，中壢新鮮漂鳥幸福地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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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中壢漂鳥後續報導~~
1目前住處已陸續搬來室友，漂鳥現在應該能夠一個人安住了，
請大家無須為我擔心。
2謝謝新竹小美在美麗的星期二帶來好好吃的黑森林蛋糕慶祝
漂鳥的喬遷之喜。
3謝謝秀芝老師閃著亮亮而勇敢的眼神告訴中壢漂鳥：「星期四
我可以陪你一起住。」（俠氣十足的秀芝老師竟然忘了星期四
可是全台灣人都很忙碌的清明節呢!）
4謝謝蕙君老師繼「東河」與「春風」的浪漫詩意賀禮之後，
於電話那頭幽默許下了「通樂」妙禮。
5謝謝昱威電腦公司林先生，他是最值得推薦的好房東，所有
尋找蝸牛殼的中壢房客，如果你們也剛好看到了這篇文章，
別忘了趕緊預約套房喔！
6謝謝台北華邦搬家公司，雖然你們迷了路，卻始終保持著好
脾氣、好心情為我卸下所有家當、行李，真的好感謝。

PS2：本文標題為創作坊蕙君老師班上孩子--謝祥元的經典名句，它道出了中
壢新鮮漂鳥的心底聲音。

PS3：這張照片拍攝於2007年3月9日師大夜市附近的北極熊咖啡館，
很喜歡這一扇精心設計的窗口，在暈黃光影的投射下，它彷彿能
將片片月光篩落為串串珍珠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