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

傳說草雞夜鳴，曾經拍水而起

由雲荒雨暗的世紀，向

填海的國度，飛去

　可否借問

到底傳說中的青丘、方壺、敖來、瀛洲

是，在哪裡

傳說湯武征誅，原是應門童子一場灑掃

堯舜揖讓，也只是舞臺上一進一退的戲碼，可是

可是，這聲雞鳴，居然叫破萬古洪荒

　每人給牛一隻，免稅三年

　以後往來種作，男女衣著，不再是外人

只這衣冠登臺，不是武陵人暫遊桃源

太陽升起以後，揖讓變成征誅，退步都揚起塵土

恰恰輸給，兩腳插在春水田裡的農夫

　為驕兒拙妻的歡靨

　一步步，退向晚霞

秧苗的立場，是站在春耕以後

提著露珠，迎接山頭甦醒的眼神

這一區爛熳，直鋪向山腰的綠毯

曾認命地為愛新覺羅氏墊腳二百一十有二載

直到題下「洪荒留此山川作遺民世界」

之後二十年，也「開萬古得未曾有之奇」

在彌留時，使盡力氣撐起筆桿

從一八九五年重重砍去，昏昏八表以外的荒陬

我曾經痛恨那塊膏藥貼布

原因在於，刀口劃過以後

瘡口裹到變成疤痕，卻還不能止痛

也曾質疑擦過一九四七那道敏感的紀念

烙在深及一個甲子的神經

每每在需要安撫時，陣陣抽搐

傳說，時間也會把感情截肢

雞鳴而起，不需要切割陽光

　從三百四十有五年前，射來

　還是六十一年前，升起

　或者是從一百一十一年又零幾個月前那塊貼布，開始

切到的，還是那條敏感的神經

與其割截這種冰冷的過去式

倒不如，把它交給 上帝

秧苗的立場，是一個晌午只能曬半張臉

合兩個，才勉強算作全邊

山頭甦醒的眼神呵

要是看到傳說中的方壺、瀛洲

請用你無私的熱忱

為他們釋下沉重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