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民聯存　鄭孝胥

　　鄭孝胥^{(1860-1938）}，字蘇龕，亦作蘇戡，一字太夷，號海藏，福建閩縣人。父守廉，官至翰林。孝胥生於蘇州胥門，光緒八年舉鄉試第一。嘗為李鴻章幕客，十七年，鴻章子經方駐日本，從為使館書記官，累遷築地領事、神戶大阪總領事。甲午戰起，撤館歸南京。張之洞權督兩江，沈愛蒼薦孝胥，之洞召見，論班、馬著述，莊子、柳宗元文章，次及朝鮮、日本情勢，奇其才，辟為洋務文案，笑謂衙官屈宋，即命草奏謝恩。馬關議和，孝胥諷之洞上奏拒和力戰、遷都廢約、聯英制日，卒未行。二十二年三月，張謇與兩江總督劉坤一議建通州紗廠，其冬，採官商合資，合同悉委孝胥屬稿，嗣以紗機運費，官商糾葛，亦倚孝胥定策。翌冬，之洞歸湖廣，以特保薦於朝。二十四年，召對乾清宮，陳練兵策，賞候補道員，充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章京，將大用之，值維新事敗，諸議新政者，皆獲罪，誅貶有差，孝胥以保舉使才獨免，鐵路督辦盛宣懷委以蘆漢鐵路總辦，因建漢口鐵路學堂。庚子事變，帝及太后西狩，之洞倡東南互保，文告率出孝胥手。

　　二十九年正月，辭鐵路職，充江南製造局總辦。時廣西會黨滋事，兩廣總督岑春煊奏請以四品京官徵孝胥督辦廣西邊防，胥率鄂省新軍武建軍二千餘人入粵，要擊會黨於新寧州安定塘，與匪相持一晝夜，匪潰去。軍次龍州，因設銀行、醫院，恢復交通、貿易以安輯百姓。別遣陸榮廷率五營兵追剿餘寇，匪劉九縛他股農、寶廷以獻，自是梟目逃竄迨盡。因建龍州小學堂、龍州學社、邊防將弁學堂，遣士留學日本。明年，辭督辦，歸上海。

　　三十二年，清廷初議設資政院，各省設諮議局。張謇、湯壽潛奉諭立憲以開發民智，組「預備立憲公會」於上海。其冬，擁孝胥為會長，謇與壽潛俱副之[1]。明年四月，以才識深敏，任事果決，洞悉古今中外政治得失，又能於輪、電、鐵路諸事，考求利弊，抉擇精透，授安徽按察使，尋調補廣東按察使，皆不就。

　　宣統元年，東三省總督錫良貸款英、美，以建錦璦鐵路及築葫蘆島港，慮事不濟，與奉天巡撫程德全聯名致函春煊，請孝胥為助。至三年五月，授湖南布政使，尋入京議官制。值武昌事變，道阻無可歸。先嘗構築海藏樓於滬上，至是途次上海，聞長沙已失，遂以遺民棲止焉。

　　清廟既屋，孝胥謂亂臣賊子橫行，視民國為敵國，乃迎遜帝至日本使館。袁氏持國柄，大赦天下、免租稅，謂是視司法獨立為無物，將襲帝號之故技。其先，郵傳部尚書岑春煊，與慶密親王奕劻及世凱爭權，是時退居上海，亦致電擁袁。張謇、湯壽潛、梁啟超等相繼附袁，數子皆清室故臣，孝胥恥之，惟與陳三立、沈曾植、樊增祥、朱祖謀、陳曾壽等往來。明年，與遺老組讀經會。壽潛於杭州建朱舜水祠以自解，請孝胥題詩，胥但答：「舜水有知，必不引亂臣賊子為同志」以愧之。先嘗譏康、梁為半瓶醋，康為鬼幽，梁為鬼躁，至是與通聲氣，亦由賓客以覘四方情勢。民國六年三月，廣西都督陸榮廷以舊誼致四千金，不受，榮廷增額為萬金，聯名以奉遜帝，遜帝聞孝胥風軌，贈以「貞風淩俗」額。十二年，以莊士敦、陳寶琛引薦，入覲北京。明年，授內務府總理大臣，嗣辭內務，於懋勤殿行走，為遜帝講《資治通鑒》。八月，馮玉祥逼宮，廢帝出紫禁城。

　　十四年，遜帝居天津日租界張園，孝胥奉命侍講。二十年，日本略東北，孝胥欲藉日本以建滿洲國，請遜帝北行，為起草建國宣言、滿洲國歌。明年三月九日，以長春為新京，孝胥為國務總理兼陸軍部總長，旋解職，改兼文教部長。二十三年，廢帝即位，年號康德，孝胥與日本關東軍武藤信義媾〈日滿議定書〉，予日本東北實權，自是事事遭掣肘，久之，略致不平。二十四年五月，日人革其職，復箝其建國功勞金，並限行履。二十七年三月，卒於長春，年七十九，廢帝諡襄勤。國初，以其反革命，目為漢奸詆之，實是清室忠臣也。

　　孝胥詩與陳三立、陳衍等共宗江西典重，號為同光體。鼎革後，嘗與唐涉江等組「麗澤文社」，又創「有恆心字社」，徐志摩、林語堂、曹聚仁等，俱嘗從之學。康有為、吳昌碩亦登門相訪。及奉遜帝北行，故交漸疏，陳衍、昌廣生絕其往來，孝胥獨行其是，不之顧。其書或與吳昌碩、康有為、于右任、李瑞清並號民初五家，或與于右任並稱北于南鄭，觀其用筆在渴潤、粗細之間變化，偶有佳處，尚缺凝練，隸字尤非所長，若論氣節，實遜清之忠臣，當與其詩並傳於世也。

＝＝聯　選＝＝

　　民國六年秋，嘗集〈天發神讖碑〉為聯曰：

文章炳朖，垂諸萬億；

功枼廣大，昭于東西。

款曰：「〈天璽紀功刻石〉相傳為皇象所書，宋周暉明廬公武又云為蘇建所書。近葉鞠裳太史跋蒯禮卿藏本，乃引〈吳志‧虞翻傳〉中注，題為山陰朱育所書，以《會稽典錄》稱：『育，少好奇字，依體象類，作《異字千名》以上。』《隋書‧經籍志》有《異字》二卷，朱育撰故也。」蓋藉聯文發考據一得，寥寥數語，決斷爽利。又集龔自珍、洪符孫語贈子賓：

元朗釋文，憙臚同異；

長沙論事，言有準繩。

　贈世沂：

道樹森捎，林壑肅穆；

寶堂岌嶪，雲霧晦冥。

　光緒三十一年乙巳(1905)龍州軍次贈浩春曰：

無言每覺情懷好；

不飲能令興味長。

　民國十四年乙丑(1925)夏：

知足更無求足意；

能閒便是得閒時。

　民國十八年己巳(1929)正月：

嘉乃詒謀，恪遵祖訓；

宜其孫子，載詠風詩。

　民國十九年庚午(1930)，贈少山仁兄行書：

王逸少一池著墨；

桓君山萬卷藏書。

　贈松珊行書：

麟角騰文，鳳苞翔采；

鴻都考古，虎觀譚經。

　贈梅生隸書：

康彊逢吉；

美意延年。

　集陶詩贈譜笙隸書：

我無騰化術；

朝與仁義生。

　集太白句贈翔鳴行書：

高樓看斗柄；

長劍倚太行。

　贈原田斗方行書：

意氣傾人命；

節義為士雄。

　綿桐館集史語行書：

稷下淹中，談書之藪；

燕南趙北，避世所居。

　贈聚廎隸書：

應作羲之羨懷祖；

要知摩詰是文殊。

　贈湖涵行書：

聖業顏曾，清名李郭；

相才文富，士品裴王。

　其他：

於何勞智慧；

常有好容顏。

酒中有深味：

道勝無戚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