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14 08:22:36魔法哥哥

作文課上的精神分析

寫作童話故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引導自己做個清醒的夢。比如有位叫張然的初一學生以《秋天》爲題胡亂寫了下面一篇作文:
樹葉枯黃,青草枯黃,這一切的枯黃都讓我想起了我與死亡接吻的那一瞬間,讓我感到了恐懼。
那是2003年的一個雪天,漫天飛雪,使公路上的行人、車輛都披上了白色的棉衣,成了“雪人”、“雪車”,無法分辨。我一個人,在汽車飛馳的公路上橫過時,一輛“雪車”向我飛來,不知是司機沒有分辨出來,還是車的刹車不靈,那輛車從我的身體上走了過去。我當時立即沒有了知覺,我不知是誰給我送到了醫院。經過醫生48小時的搶救,我終於從閻王爺的府中跑了回來。等到我醒來時,身上早已沒有好地方了。我的雙腿傷得十分嚴重,我沒有信心,我到底還能不能站起來,或是在床上、輪椅上度過我的餘生。我沒有一件事做得有意義,我將永遠不能行走,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可是這有什麽用?我能站起來的幾率幾乎是10%,我不想治了,但媽媽說,只要有0.1%的幾率也要治。我恐懼,我怕,我怕永遠也站不起來。但是,正是媽媽這樣堅持,我才站起來的。
秋天,我戰勝了你,我戰勝了死亡。
我說張然這篇作文是胡亂寫的,是因爲她的《秋天》裏的內容與題目缺少關聯,這樣的胡亂寫法應該給她零分。在一般老師看來,這名同學的寫作功底真是差得可憐,然而我卻發現了一個天才,因爲在作文過程中她畢竟做了一個清醒的夢,夢裏呈現的即是她內心深處的神經語言。按照精神分析的說法,人們無意識的行爲背後是有著特定意義和原因的。那麽,通過這樣的胡亂塗鴉,她要表現怎樣的主題?是要揭示血腥和死亡意味著再生嗎?還是張揚自己戰勝脆弱的勇氣?這跟秋天有什麽關聯?看似無關聯,仔細想來還真有許多關聯呢,因爲秋天是生命最豐盈、最燦爛的日子,也是生命最接近死亡的日子。張然在構思時也想到了歐•亨利的小說《最後一片藤葉》裏那枚給病危女孩帶來希望的“綠葉”,她想表達的思想似乎是“只要我們的心中有一點點綠,就會擁抱生命的永恒”。應該說思想還是很深刻的,只是她的文字表達能力太差,以至於把作文寫得一塌糊塗。原文似乎是一個白日夢,透過這個夢我們仍然可以打撈出作者所要表現的主題思想,比如原文中的“雪”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蝴蝶,蝴蝶是死亡與再生的象徵,於是我想到恰巧也是在2003年仙逝的歌壇巨星張國榮。於是我幫助張然圍繞主題來寫秋天,我還爲她提供了一些關於秋天的詩句比如“樹葉往地上落,鳥兒往遠處飛”、“一株桃樹/它正在失去它的葉子/葉子上的綠色還沒有褪盡/這是它第三次失去/爲了減輕它的負擔/第二次,它失去的是果實/是形狀和心一樣的蓄滿了蜜汁的桃子/第一次失去的是花朵”,這些意象豐富了秋的內涵,小作者很容易地就把作文寫出來了。當然,如果我不爲她提供這些詩句,她寫起來可能困難些;然而如果她能放開想象或許也能超越那些詩句裏的意象也未可知。不過,當時我想對初學寫作者以詩句的方式來做意象引路仍不失爲一個好辦法。下面是張然修改後的作文:
秋天到了,這是樹葉往地上落,鳥兒往遠處飛的日子。天更高,太陽離我們這個世界也更遙遠了。秋天似乎意味著離別,也似乎孕育著對春天的向往。
秋天,風是爽利的,空氣似乎也多了些許清新。秋天的樹林裏有另一種風景,我望著比昨天又枯黃了一些的楊樹、柳樹和白樺樹,心中充滿惆悵。這時,我看到一隻白蝴蝶在翩翩起舞。啊,蝴蝶,婀娜多姿,那樣浪漫,那麽飄逸,舞得那麽悠然、那麽燦爛,在生命的盡頭它要揮灑最後的激情。這只蝴蝶讓我想起張國榮,一生轟轟烈烈,贏得無數鮮花和掌聲,在生命最豐盈、最燦爛的日子,這個天王巨星卻香消玉殞。秋,意味著收穫,也意味著死亡。蝴蝶把美麗留給人間,張國榮把歌聲留給人間,他們死了,依然活在人們心裏。
白蝴蝶飛遠了,我的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一株桃樹上,它正在失去它的葉子,葉子上的綠色還沒有褪盡。不記得是哪位詩人說的了,這是它第三次失去……爲了減輕它的負擔,第二次,它失去的是果實,是形狀和心一樣的蓄滿了蜜汁的桃子;第一次失去的是花朵……啊,秋天的桃樹呀,正在失去它的葉子……秋天,意味著收穫,也意味著失去。秋,用無聲的語言告訴我們,要想有所收穫,就要付出失去的代價。
秋天,綠色在撤退,樹葉在飄零。然而,它並沒有抛棄春天的幻想,就像那落葉會化作春泥會精心呵護春天的花朵。無論是蝴蝶,還是張國榮,還是正在失去葉子的桃樹,他們似乎在告訴我們,只要人們的心中有一點點綠,就會擁抱生命的永恒。
其實,我們通過自由聯想可以呈現內心世界的真實,正如張然的白日夢裏所保藏的生命意義,作文的治療價值在於我們可以通過改變自己對於生命的基本反應來重新整修我們的生命。我們面對生命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向生命投降,包括屈服於生命的要求,或者反抗那些要求;另一種方式是根據我們的心靈結構來重塑特定的生命狀態。上面修改後的作文與原文在表現作者對生命反應的態度上已經有所不同,作文要完成的即是通過我們對內心世界或心靈結構的調整來重塑特定生命狀態,釋放生命潛能,活出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