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9-14 15:27:57滄桑流轉

樹上的那對良禽


挖掘所有的記憶再也無濟於事,這不是關於衰老的故事,這是人們殘酷的掠奪使一個鮮活的生命失去色彩的實例。村口那棵千年古木,倒下偉岸的身軀時,把時間灑了一地,把舊情灑了一地,把日月灑了一地……他只能活在相知的人心動或心痛的過往裏,關於生命的要義只有曾經的風月相知,曾經的苦雨相知,曾經的流雲相知……忘卻的還是不忘卻的都只是意義上存在過,他今後或許成為座椅或許成為棟樑,而不再是以活著的方式呈現於天地間,也許你不敢認真去想他或許多少年後或許如今已經化為灰燼。難道這是生命不動神色的更迭?這難道是生命之必然?這使我感覺到無比茫然!
 
可是,我始終相信那棵樹以某種方式存在著,比語言更為久遠,比文字更為久遠,比思想更為久遠……這種存在似乎比不朽更為悲壯,讓人更加刻骨銘心。招風的日子已經遠去,凋謝的花朵一年一年,那棵樹始終存在於心底最為溫軟的地方,一覺醒來後,那棵樹卻又在夢裏重新發芽……
 
小時候望著那樹,撫摸那樹,沒有夾雜著任何感情,用透明的心,看著他把四季演繹得無比分明,我總想在他的身上找到某些清潔的依賴,為今後的成長找一條明亮的出路。長大後望著他,抱著他,他不再是棵樹,是一個有著堅毅思維的巨人,強大的內心感召著我成為那樹一樣的男子漢,能借過他的膽魄,去一去地之角,闖一闖天之涯。如今,他不再迎接太陽,也不送走月亮,連那一方斜斜的影子也沒有留下。年前,就被人們用現代化的工具撕開了封閉已久的年輪,結束了生的疲憊……
 
用平凡的心態去感受複雜的世事,用安靜的眼光小看熱鬧的都市,這是我坦然做人的法則。朋友老蕭說,我老是在停滯的光陰裏旅行,再不想作無謂的掙扎。如果一個人不願意表達自己的內心,旁人僅僅只是猜測而已。其實我的理想一刻不停地在那棵樹下探望,視線在那片留有光亮的葉子裏發現了世界的秘密——世界掙在每個人的手心裏,你的眼光多遠世界也就多大。不用悲天憫人,認真做自己的蛋糕,如此一來,往昔小看過的自己如今卻成為了大寫的“人”兒了。
 
樹下那雙彩蝶,也看不到翩翩的弄影。人在人情在,樹倒猢猻散,如今這棵愛情樹倒了,鳥們蝶們今天流浪在何方?這裏是魂牽夢繞的故居呀,難道說放手就放手了?如今,落草的那對鳥兒就是他們嗎?他們的鳴叫再也不能激起歲月的波瀾。那雙彩蝶兒真的成了梁祝的標本?我平靜地守候在發黃的字裏行間裏,為了那個無比牽掛的賭注,在這裏平淡地活著,將來也會在這裏平淡地死去……
 
當時間從指縫悄悄溜走時,一個個故事也在慢慢地消亡,歲月不留痕跡,世界不動聲色,這讓我無比痛惜。周曄以為他的魯迅伯父就是伯父,跟任何人的伯父一樣。而我的伯父跟任何人的伯父不一樣,是伯父養大我,我一直叫他父親。他風骨清高,剛正不阿,一生坎坷,讀書十年,流放十年,耕田十年,教書十年。當他離我而去的時候,江南的二月還在下一場莫名的雪,窗外的山山壑壑籠罩在一望無垠的聖潔之中。伯父,不,是父親,他真的累了,安靜地睡著了,再也不願醒來。淒慘的鴉啼掠過山的脊樑時鄉親們在感歎村莊的“大門”又塌下一扇,我發現往日所依靠的那棵大樹轟然倒塌,我一時不知所措,我將永遠失去的是永遠追不回來的星星……
 
村口那棵古木倒了,在他的旁邊又生長了一棵新苗,我不知道是古木更高還是新苗更高。許多時候我學會了忘記,但是忘不了伯父那棵大樹,因為那棵樹總是靠近心靈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