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我就看到M了
因為在四十幾張西方臉孔中
黑頭髮黃皮膚的東方人很容易記在腦海
孤僻的天性只有讓我離他很遠

我是來享受孤獨之旅的
不需要認親帶故
但我還是好奇
難道他是大陸人嗎?
因為過海關時
全團只有我被攔下
所以很明顯
他拿的不是台灣護照

答案在去阿姆斯特丹的路上揭曉
他十四年從台灣移民澳洲
勉強算我的同鄉

在開始的八天裡
無法解釋的是我很刻意的迴避他
本來要去和韓國人講話
但一看到他在旁邊
我立刻就逃走
這是什麼奇怪的心裡
我也說不上來

但在羅馬
從他主動幫我搬行李開始
我們終於打破僅是點頭微笑的關係

只是在義大利的後二天
我們雖然親近了些
但是我還是不願主動靠他太近
而他
是個內向害差的男孩
沒有侵略性
對我所有的暗示也只有踢踢我的鞋
叫我過去他那裡

真正屬於我們二人的世界是從 LUCERNE開始
他說之前一起的同遊都要去 shopping
他要和我一起走
我喜歡一個人探索城市
但我也喜歡他
所以很樂意帶著他一起走

他不斷的聳恿我晚上參加自費的遊湖
其實我純粹是想控制預算
沒有十分想去的自費行程一律省略
但是和他一起去遊湖
是一個很強的動機

遊湖前的晚餐
我感受到一點別人的異樣關切
忽然心情沮喪起來了
我想著
自己究竟想要和他建立什麼樣的關係呢?
一個短暫旅行的浪漫
會不會讓我在告別時平添許多傷感
而我
不想再感受分離

在LUCERNE LAKE美麗的夕陽下
我始終笑不出來
看不到我笑容的他
被牽動著緊張吧…

我選擇獨自回旅館
其實只是因為他沒說要和我一起走
他總是問
「你要自己走嗎?」
所以我只會回答「嗯」
他並不知道
如果他問我
「我和你一起走吧!」
我也會回答「嗯」
他一點侵略性都沒有
自始至終都是如此

那夜看到他在旅館前抽菸之前
其實我在想去和他道歉的
我這種忽晴忽雨的情緒
不該影響另一個旅行者的心情

他抽著菸
是在等我回來嗎?

他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以前他和女友在一起時
從來不會在公開場合牽手
是要告訴我什麼嗎?
我沒問
在他房間裡坐了一會兒
什麼事都沒發生
即使在私密的場合
他還是沒有侵略性

晚安前
他只說
不想和別人走了
明天要和我一起走

往巴黎的路上
我們自成一組
他捨棄過去十天一起吃飯的小團體
陪著我吃飯、喝咖啡和吃蛋糕
然後在門口抽菸
等著慢別人半拍的我
緩緩的從洗手間出來

這種被別人等待的感覺
是許久許久都沒有嚐到的甜蜜

下午的導覽後
他要我和他一起上艾菲爾鐵塔
我就買了票
只是我沒有跟著他
我要等他自己來找我
還好他總是能找到我

鐵塔在十點會有閃燈
不確定導遊是不是說
閃燈時應該要吻身旁的人
只是我們太晚下鐵塔
像是趕在午夜前離去的灰姑娘
十分匆促
十點閃燈時
我們還在奔跑
看到不少情侶擁吻
不知道
如果我們早點下塔等待閃燈的話
閃燈那時他有沒有勇氣吻我

最後一夜安排的是自費的晚餐和歌舞秀
他不斷鼓吹我
我卻十分猶豫
畢竟吃飯看秀不是我此行的目的
即使我喜歡和他一起
但是我還想維持一絲絲的理性

他說幫我出十分之一的錢
外加當天的午餐和咖啡
但我想試探他的動機有多強
我說
我寧願花一百歐元去買衣服
然後等別人請我去看秀吃飯

他不斷加碼
但始終不願請我這餐
他說
我要等人請這餐
那非得等到我先生才成
他並不知道
其實如果他說請我的話
我不會讓他出錢
只是想知道他多想和我一起罷了
只是後來我知道
如果他說要請我的話
絕對不會讓我再自掏腰包的

我還是去了
只是因為那是我們一起的最後一夜
明天
就要告別了
我們在一起的美好感覺
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
我花了同等的錢買了有史以來最貴的高跟鞋
因為如果這是我一輩子的回憶
我要讓它十分美麗難忘

美麗的晚餐
是我們靠的最近的一次
但也只有似有若無的碰觸而已
他是沒有侵略性的
始終如此

其實我一直希望得到一個法式深吻的
在這充滿浪漫遐想的巴黎
但他始終靠在他的床邊
連頭都沒有抬起來
只有在我離去時
他起身露出很靦腆的笑容
像我們不認識之前那樣

是不是在告別的早餐桌上
他和我說
我總是看起來很緊張
害他都跟著我緊張起來了
不知他指的是什麼

說真的
要和他告別
我很壓抑
總是儘量的讓自己看起來輕鬆無所謂
不讓一絲傷感的念頭佔據我
他總是留我到最後上車的時候
分別時
他轉頭看著身旁的我
還記得他那雙壓抑的眼睛
很深很深
他說
「怎麼辦我沒有什麼可以送你當紀念」
我笑笑的和他說
有了午餐和咖啡
這樣就夠了

上車後
我總是想
那時
我應該吻他的
或者和他要一個吻作為浪漫的紀念

他會是我永遠珍藏的巴黎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