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印度男同志的祕密基地(上篇)

在英國唸碩士班研究所，我忙著唸書，也忙著認識新朋友，來自世界各國的朋友，大陸，馬來西亞，泰國，越南，西班牙，以色列，黎巴嫩，蘇俄，日本，希臘，法國，德國，牙買加，墨西哥，族繁不足備載。小酷，這個印度移民第二代的英國二十二歲男孩，也是我聯合國朋友之一。我們不但情同姐妹，還一起去印度男同志酒吧玩樂。

在台灣時，我就有一票同性戀朋友，也常跟這群朋友去男同志酒吧，所以我對gay bar並不陌生。當小酷找我去男同志酒吧時，我有些興趣缺缺，因為已經玩的差不多，沒有什麼新鮮感了。還有，我是女生，去gay bar註定只會坐冷板凳，根本沒人鳥我，還不如把錢花在異性戀酒吧，在那兒，男人繞著我團團轉，把我當女王崇拜著，我何苦到gay bar當璧花呢！而且，我也有點擔心，在異國人生地不熟的，萬一不小心感染愛滋病，或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遠在台灣的爹娘不擔心死才怪！但是小酷一再要求我陪他去，他還哄騙我說，在男同志酒吧也有很多異性戀猛男，所以我不會覺得很無聊。小酷想去男同志酒吧想瘋了！小酷並不是同性戀，他是雙性戀，這個祕密除了他娘，在他的朋友之中，他只能告訴我而已。為什麼小酷只能告訴我呢？這不得不從他的成長背景說起。

在60年代，英國大量缺乏勞工，大部份白人都不願意從事粗活，就像近幾年台灣人也不願意從事勞力工作，而大量從泰國或菲律賓引進外勞一樣，英國在缺乏勞工巿場的情況下，也大量從別的國家引進廉價勞力，不過跟台灣不同的是，英國允許這批勞工在英國定居，所以今日的英國社會，並不像我們想像中的是一個白人國家，英國跟美國一樣，在某些大城巿，如我所居住的明伯罕，是Multiracial society，充滿各式各樣的人種，混合不同的文化。

印度人在眾多外來移民人口中，佔最多數比例。許多印度人在英國落地生根之後，也想盡辦法把親朋好友帶來英國。這數十年來，歷經許多苦難與歧視，今日，他們的第二代，再也不用像他們當年一樣，苦哈哈地從事卑微的低酬工作，他們將兒女送去上學，要他們努力唸書，好在社會上出人頭地。所以，在我們學校，不管是大學部或研究所，都很多英國印度學生。比起白人同學，英國印度同學真的比較認真唸書，他們是唯一會跟我們台灣人一樣，開夜車苦讀的。英國印度人在英國稱之為British Asian，而不是British Indian。在美國，美國人稱中國人、日本人、韓國人為Asian，稱印度人為Indian。但是在英國，英國人稱印度人、巴基斯坦人為Asian，反而不稱我們為Asian，他們稱我們為Taiwanese或Chinese。

雖然第二代英國印度人接受白人的教育，不過他們的宗教觀、生活觀、或價值觀，還是深受上一代的影響和控制。譬如，他們必須接受父母安排的婚姻，而且只能跟同種族或同階級的印度人通婚，想跟外國人或不同種族階級的印度人通婚，等下輩子投胎，成為不是印度人的人吧！抽煙喝酒、賭博嫖妓、婚前性行為、同性戀等都是禁忌，絕對不可以在長輩面前提起，以免讓家族蒙羞，既然連講都不能講，更不用說付諸行動了。(不過，若父母及親朋好友沒有發現的話，年輕人還是會偷偷摸摸的做。)

 

英國印度人在生活上有一大堆禁忌。譬如，我不能拜訪小酷他家。只因為我不是印度人。更糟糕的是，我是個算有點姿色的外國女人。小酷說，如果我隻身去他家做客，左右鄰居看到了，會開始流言四竄，說小酷帶了個東方女人回來，意思就是說，我跟他有一腿。以後他到了適婚年齡，所有的父母都不願意將他們的女兒嫁給他，因為他們認為小酷有「不良紀錄」！很難想像吧，在21世紀的英國，還存在著這種事！但這就是小酷的人生。英國印度人的生活圈及社交圈很小，大家又喜歡講八卦，只要有一點點流言，保證全部的人都會知道。所以小酷是雙性戀的事，他壓根兒不敢告訴任何人，因為若有任何親朋好友知道的話，他就別想在英國印度人的社交圈內混了。

小酷之所以敢告訴我他是雙性戀，有幾個原因。我告訴過他，我曾經暗戀過一個同性戀男孩長達六年之久，這段苦澀的單戀歲月，對我的人生有重大影響，讓我對男女同志有莫大的感同身受與深入的了解。是緣份吧，我跟小酷特別投緣。有時候，我們也會覺得很有趣，畢竟英語不是我的母語，我卻能用英語跟小酷聊得如此熱絡，彷彿我們認識好幾個世紀。我們來自不同的國家，不同的種族，不同的宗教，不同的性別，不同的成長背景，連飲食習慣都不一樣，在這麼多差異之下，我們仍然能夠溝通，成為知己。我對小酷而言，大概是外國人吧，只是他人生中的一名過客。我不會在他的生活圈中停留太久，頂多一年，我就回台灣了，再也老死不相往來，所以把任何祕密告訴我，是最安全不過的了。

我把最後這個想法告訴小酷時，卻惹來他的抗議。他說，我這個朋友在他心目中佔有重要的地位，才不是短暫的過客，只可惜我不是印度人，不然他一定把我娶回家。我告訴他，如果我是印度人，大概我們兩個之間也沒什麼話好聊的，因為小酷是如此害怕被同鄉發現他不為人知的一面。我曾經在校園內遇到小酷，當時他跟他的英國印度同學在一起聊天。小酷看起來很男人Manly，都不笑，十分嚴肅。我開心地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含蓄地點個頭而已，完全不像跟我獨處時，很三八搞笑，還帶動唱的。有一次他帶我參加他朋友的dinner party，由於大部份餐聚的人都是英國印度人，所以出門前，小酷特別交待，千萬不要跟別人聊到他，他不想成為被討論的話題。

這個在同鄉面前怕東怕西的小酷，完完全全信賴我這個台灣人。他告訴我，他活到二十二歲，都沒有去過男同志酒吧，他需要我陪著他，他不敢一個人去，他會感到沒有安全感，所以無論如何，他要我義不容辭地當他的貼身保鑣。英國有很多白人男同志酒吧，但是小酷對白人同志酒吧沒有興趣，並不是他不喜歡白人，而是他個人覺得白人過於性開放，可以隨便在酒吧的廁所或舞池裏就「幹起活來」。對小酷而言，隨便在公共場所「辦事」是很骯髒的事。他只想去印度男同志酒吧，在那裏，大家都受到相同宗教及家庭教育的束縛，所以比較不敢太「隨性」。

小酷在去印度男同志酒吧之前，還上網做了許多調查，他把其中一個印度男同志酒吧的網站秀給我看。這個網站po了很多照片，都是去酒吧的客人，大多清一色是英國印度人，也混了少數白人，有好看的男人，有打扮的比女人還妖嬈的變裝人(drag queen)，也有像我這種純伴陪性質的異性戀女子。小酷很興奮的說，他老早就買了高跟鞋及絲襪，現在只差一些化妝品及衣服。在我們夜晚出發到印度男同志酒吧探險之前，整個下午，都泡在Shopping mall血拼。我努力地找尋性感行頭，可不想讓小酷專美。我告訴小酷，今夜我們可不是好朋友，而是相互較勁的敵人，我們要比比看誰比較美，看誰吊到比較多帥哥。不過，我心中明白，這是一場不戰而敗的競爭。但是無論如何，我希望我的好友小酷，能夠有個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