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2-28 02:30:45夜貓貓

珍重




  在太漫長的沉默之後,我還是選擇抿著嘴、低下頭。這樣我可以緊盯自己的鞋尖,以及鞋尖與鞋尖之間尷尬的距離。我會注意到你緊握的拳頭在抖動,我也意識到我的臉色實在難看,於是我們都不說話。春雨為我們蒙上冰冷的濕氣;四周人流如注,但我們都彷彿聽到雨、聽到格格作響的拳頭。

  這實在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

  或者,這樣正適合我們逃避說話。

  我緊盯著潮濕的鞋尖,地面的水滴如最兇猛的急流,使兩雙鞋尖在彼岸遙遙地對峙。曾經它們親暱地挨在一起,如主人,溫柔地廝磨;從前它們如約定般步伐一致,或急或緩,踏過許多路。此刻鞋尖掛著豆大的冷汗徐徐墜落,卻匯成無法跨越的鴻溝。  你恨恨地握拳,我狠狠地咬唇。我知道我們都很痛。

  我低下頭,冷雨落在我的頸背令我微微顫抖;一如我感到你鄙夷的厭惡的目光在我身上深深淺淺地刺。我明白當我感到冷時你永不可能再擁我入懷細細地安撫,你不會原諒我的背叛,正如我也齒冷自己的愚蠢。我唯一能說的一句對不起依然卡在喉嚨。辯解在事實面前顯得無力而可笑。我們不說話,因為我們都不能馴服語言那頭洪水猛獸——我眼角的洪水,你口吐的猛獸。

  於是兩個被感情毒啞的雕像在街角顫抖。

  直至你一直握拳的手驀地張開,熟悉的大掌向我左腕抓來。你漲紅的手和我一樣冰冷。捉我手腕的力度並不大,可怕的是右手的食指——你似乎把一生的感情與仇恨都聚於這指尖,可這手不再撫我的臉掃我的髮吻我的唇,你以食指在我掌上刻上狂草,刻得那麼快那麼急那麼清晰:那是「珍重」,如詛咒的「珍重」。這是告誡我「珍惜」嗎﹖這是斥責我要「自重」嗎﹖最後一筆末尾你以發白的指尖出盡全力一頓,把你對我最後的叮嚀烙上我的生命。

  我們都不知道珍重原來可以有多重,如低氣壓,高速地壓縮周邊的空氣,壓得我深深地吸一口氣,嚥下去壓得胸口也隱隱地疼。

  「請珍重。」太漫長的沉默之後再低的聲音也如雷響。你拋下,字音,陌生、遙遠,如幻聽地浮泛。彼岸的鞋尖濺起水花,踏著未落的語音,飄然而去。我低頭問雨水教我珍惜的人我還能夠珍惜嗎。冷的雨和冷的淚紛紛地落,釘穩無語的足尖,很重很重。

特別鳴謝友仁bi及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