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科幻界的「推土機」小松左京 病逝
日本女作家立原透耶(本名:山本範子)來信,告知小松左京26日去世的消息,我隨即在網路查知了中央社的電訊如下:2011-07-28 16:33 (中央社記者曹姮東京28日專電)
著有「日本沉沒」等暢銷作品的日本知名作家小松左京,傳出26日因肺炎病逝於大阪,享年80歲。
小松左京本名小松實,1931年出生於大阪,京都大學文學系畢業,作品一向以「人類與文明」為主題。1973年的日本沉沒獲得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1985年的「首都消失」也獲得日本SF大獎。
小松是日本科幻小說的先驅,尤其是他耗費9年時間完成的鉅作日本沉沒,反應當時引發社會不安現象的公害問題和石油危機等,狂銷400萬本,後來還改編成電影和日劇。100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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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海註:小松左京(こまつ さきょう ko matsu sakyo),本名小松實,1931年生於大阪,是日本著名的科幻小說家,同時也是隨筆家、採訪記者兼劇作家;1962年他在《SF雜 志》發表《易仙回鄉記》,從此走上創作道路。日本科幻小說家,號稱“日本科幻界的推土機”。與星新一、筒井康隆合稱為日本科幻的"御三家"。2011年7月26日下午四時因肺炎於大阪府箕面市的醫院逝世,享年八十歲。 ------------------------------------------------------------------------------------------------------------------------------------------------------
以下是上海作家姜雲生的另一文章:
人啊,醒來!─小松左京成名作《無盡長河的盡頭》賞析 ─
姜雲生(上海)
(↓圖:1988年,黃海訪問大陸,在杭州西湖與姜雲生合影)
2007年八月,第63屆世界科幻大會將在日本橫濱召開。大會的兩位貴賓,一是美國名作家大衛‧布林,另一位便是本書作者小松左京。提起小松左京,人們馬上會聯想起轟動一時的科幻傑作《日本沉沒》以及由此改編的同名電影。確實,《日本沉沒》無論是小說或電影,都堪稱大家手筆,它的輝煌甚至將作者的成名作,另一部不世佳構《在無盡長河的盡頭》遮掩得黯然失色。至於作者的其他作品,如《再見,火星》,《復活之日》,《虛廊》,《首都消失》等頗享盛名的作品,由於缺乏中文譯介,我國讀者瞭解自然就不多。
小松左京1931年生於大阪,畢業于京都大學義大利文學專業,以關於但丁的論文獲文學士學位。畢業後做過記者、監工、街道工廠廠長,寫過時事曲藝劇本,據說還當過畫家等。1961年在一家科幻雜誌舉辦的徵文比賽中以《在大地上建立和平》獲“努力獎”,在第二次科幻小說比賽中又以《茶泡飯的味道》折桂;從此憑其淵博的知識,日趨嫺熟的小說結構技巧和對宇宙人生的深思,向讀者奉獻出一部又一部風格各異、題材廣泛的科幻佳作。小松左京博聞疆志,天性穎悟又勤奮異常;寫與某個科學領域相關題材的科幻小說之前,總要在該學科上花費大量時間精力,廣博地收集資料,不到對相關知識瞭若指掌不肯輕易動筆。從1966年《在無盡長河的盡頭》問世以來,小松左京一直是日本科幻領軍人物,在日本科幻迷心中以及國際科幻界都享有崇高聲譽。科幻小說曾經被一部分文學史家視為美國特有的文學品種;如今,即便將小松左京置身於全球科幻大家之列,這位日本人可能比西方同行頭上的光環更其耀眼:名列日本科幻“三御家” (三大師)之一[另外兩位是星新一和筒井康隆],甚至被冠以“日本科幻之王”頭銜,1993年日本群馬縣業餘天文愛好者發現的小行星以其名命名;而他的書銷售量之大,很少有人能望其項背。照孔子的說法,人屆七十,已‘從心所欲,不逾矩’;然而小松左京在2001年卻仍以耄耋之年,創辦了一份《小松左京雜誌》,開始了新的探索;在許多國際國內的科幻、科普場合,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二
小松左京雖然著作等身,作品題材廣泛,但他的作品有個一以貫之的母題,即對人類文明的好奇與關懷。人類何以能思考?人類與機器有何區別?人類的出路在哪里。。。作為一位科幻作家,小松左京以極其嚴格的科學態度,運用文學的手段,對這類問題做出自己不懈的探索。如果對其氣象萬千的宇宙故事作一番抽絲剝繭的抽象概括,我們將會看到一位面對宇宙人生,面對大千世界不斷發問的沉思者;從其思想脈絡中,既能看到古代思想家無法獲得的現代科技思想結晶,也能看到現代科學無法解釋的人類原始思辨的果實。正是從這個角度出發,筆者認為,作為科幻小說,四十多年前問世的《在無盡長河的盡頭》比後來轟動一時的《日本沉沒》更具想像力,更大氣,思想內涵更深刻。指出下面一個細節也許更有趣:《日本沉沒》的構想其實早已在《在無盡長河的盡頭》中初露端倪;而關於逆行宇宙(宇宙互為消長)、時間跳躍、人類逃離地球等,至今仍然是很新鮮的科幻話題---有的甚至還是令霍金那樣傑出的天體物理學家絞盡腦汁卻依然百思不解的科學命題。上海科普出版社將小松左京這部作品譯介給中國科幻迷,應該說是很有眼光的。
這部小說篇幅不大(中文版不足150頁),內涵卻是關於在八百億光年宇宙直徑、十億年時空中人類存在意義的探索。故事的開頭,某大學理論物理研究所的野野村見到了史學教授番匠谷從古墳中發現的奇怪沙鐘,沙子從細細的蜂腰處漏下,上下兩處的積沙卻絲毫沒有變化。開頭兩章關於野野村以及那沙鐘、古墳的神秘故事可以看作整部小說的序曲,它牽引出一系列天馬行空、光怪陸離的時空大戲:(1)無盡時間長流中一個“撲克骰子計畫”,超級科學研究所通過識讀遺物得到的結論-----來自未來的干擾,以及“撲克骰子計畫”被迫中斷(第三章);(2)21世紀太陽磁暴使地球瀕於滅亡,逃向火星陰影面的人類與異星文明相遇的故事(第四至第八章);(3)佈滿宇宙空間的天羅地網中的‘分鏡頭’ 場景-----個體的追蹤與逃逸,意識的分與合,宇宙無盡長河源頭的最終奧秘(第九章);(4)神秘老人的蘇醒,回應小說開頭的情節(第十章、尾聲)。其間各章節之人物關係、事件因果錯綜複雜,撲朔迷離;在閱讀過程中,可能會遇到想像力和分辨力的挑戰。如果接受挑戰,那麼,付出越多,收穫也越大;讀畢掩卷而思,會有“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的快樂。
三
日本人從十九世紀末開始受西方科技影響並以之為工具重新認識世界,但他們沒有囫圇吞棗,‘全盤西化’;對世界的認識,日本人自有自己獨特的認知內核。所以,出現在科幻作家筆下的宇宙世界,也不簡單地複製阿爾迪斯(BRIAN。W。ALDISS)、迪克(PHILIP。K。DICK)、迪拉尼(SAMUEL。R。DELAN)、巴拉達(J。G。BALLARD)、小馮內庫特(KURT。VONNEGUT)等西方作家的構想----儘管這些作家的作品在二戰後被大量翻譯成日文出版,日本第一代科幻作家無不受其薰陶。《在無盡長河的盡頭》於上世紀六十年代面世時,就有著名日本科幻作家兼評論家石川喬司(TAKASHI ISHIKAWA)指出,小松左京這部作品中關於宇宙的描寫,遠遠超越了西方硬科幻的宇宙模式,它有自己的獨特的靈魂----東方哲學。此話可謂一語中的。小說中的情景、人物(包括‘幽靈’、‘全能者’)無不帶有濃厚的東方/日本色彩。日本風光、歷史遺跡、掌故,甚至佛教哲學----宇宙生成、輪回、‘他世觀’(‘來世觀’),等等----也都能在各個章節與讀者邂逅。不過,科幻小說畢竟不是民俗故事,也不是傳統神話。小松左京的追求,在於一個東方/日本知識份子對宇宙人生千古之謎的探索。我們不妨讀讀下面這些句子:
“那樣的事情,即使問了也無濟於事。。。為什麼在無窮的星星中只規定某顆星星承載生命?為什麼唯獨有著生命體的種類才要發展被稱為理性的東西?為什麼有你、你必須在這裏?誰能回答?”(P。52)
“所謂的虛無是什麼?所謂的‘時間’是什麼?什麼處在時間長河的盡頭?什麼是宇宙的終結?還有,超越地面上爬行生物的末端的、在黑暗的內心裏滋生,作為純淨而透明的薄膜可以擴大到與宇宙同等大小的意識,是什麼?”(P。25)
“能量產生粒子,粒子產生原子,原子產生分子,分子產生聚合物,聚合物產生各樣形式的原生質。原生質產生單細胞生物,從單細胞生物的群體中產生多細胞生物-----凝聚與擴散的相反傾向。多細胞生物的光化學反應專門出現在變得特殊的細胞裏,產生神經系統。這種神經系統的層層重疊催生大腦,最終孕育‘意識’。
超意識是什麼---難道是宇宙的神經?“(P。132)
“人類這個種----他的意識也會滅絕,然而達到的所謂狀態卻是能夠想像的。”(P。39)
-----小說中這類氣勢磅礴的詩一般的句子,中國讀者應該非常熟悉,它們不正是屈原《天問》的現代版麽!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比屈原稍晚的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也認為,人生在世,如果對日月星辰,人的心靈,生命的意義這些問題毫不關注,人生也就沒有什麼價值。小松左京在《在無盡長河的盡頭》中表現出來的探索精神,也正是對先賢精神的發揚光大吧;如果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小松左京對宇宙人生的認知,深深地打上了日本民族傳統意識的烙印。
四
美國科普作家,《宇宙追求》季刊編輯弗裏德。希倫(FRED HEEREN)曾經說過,他的工作使命就是為了“鼓勵終日纏在瑣碎的日常工作中的人們擺脫繁瑣的小事,去考慮生命的重大問題。”遺憾的是,回應者似乎不多。如今生活在這個星球上的數十億居民中,能像蘇格拉底那樣以坐而論道為樂,恪守“The unexamined life is not worth living.”(未經審視的生活是沒有價值的。)之訓條的人,固屬鳳毛麟角;即便能在閒暇時對人生意義之類的問題稍作思考的,也不多見。一個可悲的現實是:人類這種經46億年歷練,從地球上五百億種生物發展過來的唯一的高級智慧生物,如今憑著其越來越發達的才智和大無畏的創造精神,在物質世界的探索和物質財富的創造方面,取得的成就即便上帝-----如果他存在的話----也會為之嘆服;但是,人類對自身精神世界的探索,以及精神財富的創造,都相形見絀,顯得淺薄貧乏。更可悲的是,有史以來,芸芸眾生中,如蘇格拉底那樣把精神追求看得比生命還要緊的,能有幾人?絕大多數人或苦於生計,終日為五斗米折腰;或貪戀榮華富貴,一生狗苟蠅營;要不就是醉生夢死,形同行屍走肉。。。若是向這些人敍說宇宙生命之類,他們會感到莫名其妙,甚至嘲笑你迂腐,書呆子氣。對他們來說,活著就是一日三餐,聲色犬馬;他們的生活,遵奉“唯‘物欲’主義”,一生卑微乃至猥瑣。什麼博大的胸懷、寬闊的視野、高尚的人格、豐富的精神世界。。。。。統統與之無緣。這種人若身居高位,手操大權,由於心胸狹窄,難免鼠目寸光,顢頇無能;其貪瀆腐敗,也屬情理中事;地球上這種人多了,擔心他們會塗炭全球生靈也未必是杞人憂天-----人類之間的互相殺伐,對自然資源的瘋狂開採與浪費,對環境的破壞與污染。。。說到底都是這些卑微猥瑣的“食肉者”造成的啊!我們廁身其間的這顆小小行星,其未來命運未可樂觀。一個民族、一個朝代的禍福,每每有歷史可為前車之鑒。可是,對整個地球,對全人類的未來,實在沒有“殷鑒不遠,在夏後之世。”這樣的預警的。著名的美國科幻大家岡恩(JAMES。GANN)稱科幻小說乃人類社會之實驗室,確實是很生動中肯的比喻。我們不能強求科幻作家為人類列出走出困境的具體辦法來,但科幻作家對宇宙人生、人類未來等問題的思索,對於那些渾渾噩噩的人至少是種棒喝-----
“人啊,醒來!”
筆者早年攻讀歷史學,眼睛裏看的是過去;後來被科幻吸引,心裏想的是未來。藉科幻小說對宇宙人生大問題作些窺探-----惡補自然科學知識之後面壁玄思,其中快樂,難與外人言說!以人生意義這個話題為例,十多年前,在找不到理想答案的情況下,我曾經主張“探索人生意義本身就是人生的意義。”後來不斷與國內外同好交流心得,忽然悟得人類存在及其生命的意義,完全可以從更高層面來認識:人類與宇宙本來就是統一體的兩個組成部分。沒有宇宙,人類無以生成;沒有人類,宇宙存在便成了無意義的命題。換言之:人是宇宙存在的自證!
讀小松左京的這部《在無盡長河的盡頭》,竊喜‘吾道不孤’。深夜釋卷,臨窗而立,看著天邊幾顆小星,想:在無邊無垠的宇宙中,有幸在“浮在真空中的一個球體”(小松左京語)上,成為萬物之靈的一員,理應無怨無悔、鍥而不捨地為尋求生命之真諦而上下求索;“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這才不辜負此生啊!
2007年元月14日於 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