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我知道你們肯定在趕路，但感覺你們一點也不在乎時間。看起來你們好像漫無目的，但你們卻顯得目標堅定...」

（雖然是老片，還是設個防雷線吧）

安哲羅普洛斯（Theo Angelopoulos）導演的《霧中風景》，全片有著一股甩不開的憂鬱之情。電影裡，女孩和弟弟要去德國拜訪素未謀面的父親，父親代表的是希望，驅動著姐弟持續前進，父親也代表著虛無，一種自我安慰的假象。女孩和弟弟在途中遇見一名劇團年輕人，弟弟問年輕人在劇團演出中扮演什麼角色？年輕人說他的角色會讓人開懷大笑，也會讓人嚎啕大哭。女孩後來愛上了年輕人，在愛情裡，她開懷大笑，也嚎啕大哭。

尋父途中，一名卡車司機讓姐弟倆搭便車，司機代表的是成長過程遭遇的暴力（性侵女孩），女孩突然懂得了人世間的殘酷。數日後，女孩為了買火車票開口跟一名阿兵哥要錢（性交易），阿兵哥象徵人性裡的善與惡、羞愧與自律，永無止盡地在理性與慾望間抗爭。

《霧中風景》片中，女孩和弟弟沒錢買火車票，每次都要躲避車掌查票，影片接近尾聲，他們終於買了車票，可以安然地坐在車內，看似苦盡甘來，怎料火車即將抵達兩人亟欲前往的目的地：德國。國與國之間的邊界（查看護照），又再次讓他們陷入困境。沒有護照的姐弟倆只能偷偷搭著小船渡河，通過邊境。

邊界哨兵發現夜色中的船隻，背景傳來槍聲。《霧中風景》結局，平原籠罩在迷霧之中，女孩和弟弟走出濃霧，弟弟跟姊姊說起一個故事（影片開場是姊姊為弟弟說故事，結尾反過來，表現弟弟/男性的成長，並且成為照顧者/權力者），弟弟說完故事，眼前出現一棵大樹，就跟劇團年輕人曾經跟他們描述過的景象十分相似，姐弟倆抱住了大樹，彷彿找到了歸宿（終站）。

生命是一趟旅程，有人一路平順地抵達目的地，也有人的路途必須經歷無數苦難。這對姐弟最後是否有順利跨過邊境來到德國（是生或死）？答案似乎不那麼重要，畢竟，不管是努力地生活或是漫無目的地活著，所有人的「最終」目的地，都是同一個。

《霧中風景》的攝影絕美，劇情隱晦，節奏緩慢卻能牢牢攫住我的目光，影片有好多令人印象深刻的橋段設計，例如突來的大雪，或是水中巨大的斷手石雕，訴說著奇景對於人們的吸引力，同時暗示人生的難以窺見全貌與無力感，就像人們不會知道老天哪時要下雪，身為觀眾的我們，也無法得知水中的斷手雕像全貌長什麼樣子。另外，女孩遭卡車司機性侵的地點（卡車後車廂），像是無底黑洞，女孩悲痛的吶喊全被吸收，無力傳遞出來，這場戲對照的是女孩走進劇團年輕人的房間，同樣是暗黑的場景，被動與主動，強迫與追求，場景的意義截然不同，結局卻很相似（無語的悲傷）。

此外，年輕人騎著摩托車載著女孩和弟弟的畫面，如此地美好與幸福，更加放大別離時刻的心痛。幸福總伴隨著淚水，光明與黑夜密不可分，青春與衰老（女孩、弟弟與年輕人，以及即將被世代淘汰的年邁劇團成員），如海水潮浪，湧上退下又再次湧上。

我不認為自己有看懂《霧中風景》，但好電影也不需要完全看懂，就能在觀眾的內心烙印下一些東西，留下一道既模糊又清晰的奇妙情緒。

最後，《霧中風景》有讓我想起羅伊·安德森（Roy Andersson）導演的作品（《鴿子在樹枝上沉思》、《啊，人生》等） ，儘管兩個導演的表現方式並不相同，一個是極短篇集錦，一個有著許多的長鏡頭，但這兩位導演的作品都有一種魔幻感、演員的走位與畫面設計都很劇場風格，又能相互呼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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