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12 13:06:06hatsocks

《怪物》:我們還是原來的樣子

湊出門上學前,母親早織趕忙把午餐拿給兒子,並不忘叮嚀了一句:「疊羅漢時最下面的的人最重要!」稍晚,湊從學校返家,神色陰鬱,身上還多了傷痕,早織多次套話,終於得知兒子在校內受到新任導師保利的言語侮辱和體罰,為了幫兒子討回公道,早織到學校跟校長陳情,但師長卻冷處理這起事件...

是枝裕和(導演)和坂元裕二(編劇)合作的新片《怪物》,從三種不同的視角去拼湊事件真相。電影的趣味在於同一句對白,會隨著更多資訊的揭露,給予觀眾截然不同的感受。就像湊跟同學星川依里不斷複誦的台詞:「怪物是誰呀?」、依里的父親跟保利老師說自己的兒子是「怪物」等,在不知道真相前,我們會去揣測(甚至假設):湊和依里口中的怪物是指誰、依里父親口中的怪物又暗指什麼。《怪物》劇本的精彩,在於它點出人的盲點,在無法全盤掌握真相之前,我們是否會受情緒影響,太輕易依據片面的資訊便對一件事驟下判斷,而這樣的判斷究竟是有助於釐清真相,給予受害者幫助,或可能造成更多的受害者?

《怪物》前兩段有各種標籤:怪物家長、惡質老師、迂腐校長、同儕霸凌,每一個標籤都在找罪犯,都在找「唯一一個需要負起責任的人」,就像片中這些台詞:

「聽說保利老師去女孩酒吧耶。」
「聽說校長開車碾死自己的孫女。」
「我爸說我是個怪物。」
「我媽說不知道花名的男生比較受歡迎。」

看電影最怕說教,《怪物》有認真想要傳遞訊息給觀眾,但編劇沒有讓任何一個角色對著鏡頭說出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而是藉由一起校園體罰霸凌事件,展示群體的「惡」。外顯的惡:肢體施暴者、言語霸凌者、未經查證就四處傳播的流言蜚語等。以及內斂且不易被常覺的惡,例如貶低不同於己的他人,只為了鞏固自己常年信仰的價值。

《怪物》是殘酷的,影片進展到第三幕,看見人性脆弱、自私、狹隘的一面,如何摧毀生活中美麗且珍貴的事物。《怪物》也是極其溫柔動人的,我們得以在銀幕上見證一段純真無瑕的愛,即便他人的眼光讓愛難以被說出口,但突如其來的跳車舉動,道盡「在我心目中,沒有人比你更重要」這個簡單(卻深厚)的心意。

「如果只有部分的人能得到,不能稱作幸福。只有所有人都能得到,才叫幸福。」

坂元裕二的劇本工整,每一個線索都有好好地收拾起來,就像第一幕早織對兒子的叮嚀「疊羅漢時最下面的的人最重要!」我在看到第三幕時才明白這句台詞的重要性。疊羅漢要能成功,除了成員間的信任,也很仰賴最底下的人(根基)能否好好撐住上面的人。而一個成熟的社會也是如此,根基不穩(沒有給予孩子正確的觀念),是會動搖到所有的人(惡的傳遞),就像片中孩子玩的「整人遊戲」,其實就源自成人世界的整人節目而來。

是枝裕和只要拍到兒童戲,都是不得了的好看,《怪物》的第三幕,光彩奪目,眼睛都離不開銀幕。很喜歡湊和依里的每一場互動,那些小心翼翼地試探、愧疚、隱忍,都是那麼地有實感。而本片的結局,也是讓我在戲院中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們轉世了沒有?」
「我想沒有,我們還是原來的樣子。」

《怪物》給了觀眾一個開放式的結局,但湊那句:「我們還是原來的樣子」,完全擊中了我,不管是生或死,是今生或來世,我們就是我們,不會變的,我們是某些人眼中的怪物,卻是彼此眼中最美好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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